第20頁 文 / 蔡小雀
正在整理文件的敏君一抬頭看見是他,表情有一絲古怪和冷漠,」總經理。」
「她為什麼走了?」他強抑下焦的,沉聲問道。
「誰走了?」敏君不打算給他面子。
她已經看在若勤的面子上不去質問他了,他幹嘛又突然跑過來問若勤的下落?
「紀若勤。」他胸口劇烈地抽痛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應這麼強烈,但是……去他的!
他只想知道她為什麼走了?
敏君觀察著他緊繃焦慮的神情,心底驀地燃起了一絲希望。
「總經理,如果你不喜歡她的話,就立刻轉過身走出去,我當作你剛剛沒有進來過。可是如果你堅持要我告訴你她的消息,我就當成你喜歡她,要去把她追回來了!」
她這秘書也不是幹假的,耍心機用計謀、威逼利誘的話起碼也會說上幾打。
仲遠盯著她,良久良久……而後低沉地道:「我會查出來的。」
他轉頭就走,倒讓敏君慌了手腳。
該死的!姜果然是老的辣,她早該知道他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與人談條件的尋常人物。
她站了起來,急急追了出去。
唉,為了好友的幸福,她小小的沒原則認輸一下也不打緊。
「總經理,我只能告訴你,她明天要相親,在台中的桂冠酒店咖啡廳,中午十二點!」她嚷了出來,再亂加了最後一句,「他們相完親後會直接就訂婚!」
他高大的背影一僵,隨即大踏步離去。
「唉……」敏君咬著下唇,不知道短短的一夜之間,他能否想明白?
如果他還是堅持沉浸在舊夢裡,不肯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身畔的人,恐怕當他哪一天驀然回首,真正心愛的那個人已經消失在燈火闌珊處了。
男人為什麼總是不懂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呢?
第十章
企劃部空空蕩蕩,連加班的人都離開了。
仲遠輕輕地走了進來,撳亮了燈光。
他一整天瘋狂的用公事將自己的時間和心緒填得滿滿的,以為這樣就能夠忘掉若勤要相親、要嫁人的驚人訊息。
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動前所未有,一整天,他不停反覆質問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還算不上熟識的員工有這麼大的感覺和反應?他逼問到自己瀕臨崩潰邊緣,最後,他的雙腳自有意識地往企劃室走來,彷彿有某種電流將他吸引而來……哪一個座位才是若勤的位置?
他突然好想觸碰她曾經碰觸過的東西……他像是在尋找某種解答,這個解答會告訴他,為什麼他所有的心緒都亂了章法?
仲遠緩緩走近了若勤的辦公桌,上頭貼著「紀若勤」的名牌還未取下。
他不由自主地輕顫著手指,輕輕撫過了她的桌面、計算機……然後是椅背。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打開了她的計算機。
計算機緩緩甦醒過來,螢幕躍出了一個童話故事人物的可愛臉蛋,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女孩,坐在一朵花裡對著他微笑。
拇指姑娘?!
他腦海靈光一閃,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老天!」
當無數的記憶閃電般衝進他腦中,像珍珠般漸漸串連起來時,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彷彿冥冥之中有某一種牽引深深地牽動著他的心,仲遠很快地奪門而出,衝回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了計算機。
拇指姑娘?難道……難道她就是……在等待計算機開機的時候,他的臉色奇異地漲紅了,深邃的雙眸緊緊盯著螢幕,腦中紊亂與清晰的念頭飛閃而過……恍若心有靈犀,他執拗地相信她不會不留一絲絲消息就離開他。
她是他的拇指姑娘,不會不告而別。
他瘋狂地自語著,「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老天,求求你別讓她不告而別……她一定會留下隻字詞組給我……她不會這麼殘忍的……」
很快的,他開啟了已然兩天沒有碰觸的Messenser,立刻有一則訊息躍現而出——您有一則訊息,要立刻讀它嗎?
他的手撳下了鼠標的左鍵,一個框框立刻出現,其中密密麻麻佈滿了文字——我愛的尼克:我不知道你收到了這則訊息之後會不會不開心,甚至會不會連看也不看就將它刪除,因為記憶中,我總是在騷擾你……如果說被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深深愛著,是一種沉重的負擔,我想你已快被壓垮……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雖然我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雖然我心裡強烈地渴望著或許有一天你會恍然大悟,我們其實是天生一對……但是我知道老天爺不可能那麼厚待我,讓我得到我這一生最夢寐以求的禮物——那就是你。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我,也不可能會把心上的那個人稍稍挪開一點點位置,把我這個小拇指姑娘放進去的。我的心願很小很小,我只要很小的位置就好了,只要你有一點點愛我,我會永遠永遠等待你的。哪怕你永遠忘不了她,哪怕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我深深愛著的尼克,我只想告訴你,好好珍重自己……拇指姑娘的童話故事已經寫到終頁,我已經沒有力量再守護你了。我愛你。無論你是仲遠,還是尼克。也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但是我想告訴你,千萬不要放棄愛人的本能,希望有一天,你能夠真正領略到愛情的幸福與美麗,不要再為情傷悲了……我祝福你,和那個有幸愛你的女孩。
再見了——當仲遠看完了這則訊息時,他的眼眸裡已經充滿了淚霧若勤……他是個大混蛋!竟然從來未曾察覺到她原來就是那個無論白天或黑夜,陪著他、逗他笑、聽他數算翻閱舊夢的拇指姑娘!
他頭暈了暈,臉色蒼白如紙,頹然地跌坐在椅上。
雙手緊緊地爬抓過烏黑的濃髮,他恨不能立刻掐死自己。
三個多月來的美麗印記潮水般湧人了他腦海,若勤的笑、若勤的哭、若勤的醉……老天!
她愛他如此之深,他怎能絲毫未覺?
他的胸口痛到恍若淪人火熾地獄中……就連雪兒離開他的那一晚,他都沒有這樣地痛苦……他要失去她了。
光想到這個,他就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他還是掙扎著取出了西裝口袋內的黑色皮夾,顫抖著手指掏出了那張折成小方塊的紙。
雪兒,雪兒,讓我聽聽你的聲音……讓你的聲音再度堅定我愛你的信念……他坐在椅上,還是盯著計算機螢幕上她的字字血淚發呆……手上的紙緊緊捏著,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深深吁了一口氣,按下電話號碼。
他的胸口有一絲忐忑,卻出奇的平靜。
為什麼?
他還以為他會緊張到無法思考。
「喂?」那個熟悉的甜美女聲響起。
仲遠試圖防禦胸口的劇烈跳動,他已經做好準備——可是他的心臟依舊沉穩地跳動著,只有微微的感傷湧上心頭。
「是我。」他靜靜地道。
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他恍然驚覺,氾濫在心頭翻天覆地的痛楚是因為若勤的離去……他的震動、痛苦、撕心裂肺從來就不是因為悼念逝去的戀情。
一切都是因為若勤,那個拇指姑娘!
「仲遠?」雪兒驚慌震動了一下。
「是的,我回到台北來了,我只是想問你最近好不好。」他的大手緊貼在胸膛,卻已沒有了癡狂如濤的悸動。
曾幾何時,那道傷口已經痊癒了?
她有一些尷尬,「仲遠……對不起……我……」
「不需要跟我道歉。雪兒,告訴我你過得很好,我想祝福你。」他溫和地道。
電話那一頭突然沉默了,隨即是一陣喜極而泣——「你還是待我那麼好……是我對不起你……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告訴你,卻始終提不起勇氣……其實……其實三年前你忙於公事的時候,我已經愛上了丹尼……」
「丹尼?」他有一絲驚訝。
是他三年前的秘書。
「是的,我愛上了他,可是我始終不敢告訴你……我很抱歉……一聲不響的離開你,你一定很痛苦……我和丹尼一直很愧疚,可是……」雪兒飲泣懺悔著。
倏然間,所有心上糾糾纏纏的結奇妙地鬆解了開來。
他吁了一口氣,平靜微笑了,「你們過得好嗎?快樂嗎?」
「我們……」她愣了一下,「很好……很幸福。可是我們一直不敢聯絡你……我們一直想要得到你的諒解,可是我們兩個好懦弱好自私,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我要謝謝你們。」他衷心地、溫柔地笑了。「若非你們兩個相愛了,我也不可能遇見我生命中真正的摯愛。」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最近想到雪兒時的疼痛感會一點一滴地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某一種悸動,某一種喜悅和驚歎……在這一瞬間,他豁然頓悟,真正從陳舊的自責與掙扎中甦醒掙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