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蔡小雀
捷人直覺不對勁,遲疑地問:『除了這個以外,她有沒有再說什麼?』
『沒有,可是姊姊的表情很奇怪。』瑞雨顯然有些困擾,『你們今天不出去約會嗎?那姊姊為什麼叫我住喬奶奶家?』
『這我也想知道。』他喃喃道。
『什麼?』
『沒有。』捷人的表情嚴肅起來,『瑞雨,沒事的,我待會兒再繞到你們家看看。』
『好。』瑞雨乖巧地道。
捷人關上電話,抬手就想按下喇叭告訴白卿卿自己的來到,但是不知為何,他又放下了手。
他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他毅然決然地掉轉車頭,往陽明山疾馳而去。
當車子來到江家門前,一片漆黑的屋子讓他心中升起一絲驚懼。
他想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出去逛逛街,要不然就是出去買衣服什麼的,卻深知不可能。
她是那種寧可自己省吃儉用存錢下來給弟弟花用,也不肯多花半毛錢在自已身上的人,看她常穿那兩、三套舊式洋裝和牛仔褲就知道了。
他跳下車,衝到門前猛敲著大門。
可是儘管他敲得震天價響,裡頭就是沒有半點回應。
捷人更急了,心一狠,抬腳把門給踹開。
黑點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著急地在他身旁繞圈子,還朝著門內吠叫。
捷人俊帥的臉龐上淨是恐懼,而當他看到躺在床上,皓腕泊泊流出刺目鮮血的瑞雪時,他的恐懼心慌更是聚集到最高點。
『該死!你為什麼想不開?』他邊低咒邊心疼地將她攔腰抱起,火速地衝向門外。
夜風輕輕地拂遇他額前的黑髮,此刻他心中卻是一陣陣的發涼。
她千萬不能死啊!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荒亂,哭聲和焦慮交織在手術房外,構成了令人膽戰的場面。
瑞雨趴在喬奶奶的襟前痛哭,小小的臉蛋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和驚駭。
『奶奶,姊姊為什麼要自殺?』
『奶奶也不知道啊!小瑞雨,沒事的,醫生已經在救姊姊了。』喬奶奶老淚縱橫,既心疼瑞雨的害怕,更憂心瑞雪的情況。
像瑞雪這麼乖巧溫柔的女孩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呀!
劉嬸和老何也陪在一旁,他們都已經把瑞雪當作是喬家的一份子了,心中的擔心憂慮自是不在話下。
瞼色慘白的捷人內心更不好受,他頹然地倚著牆,不斷地自責著。
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那麼殘忍的話?害得她
如果她就這樣死去,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瑞雨,要不要通知你哥哥過來呀?』喬奶奶突然想到這件事。
『可是我不知道哥哥人在哪裡。』
『該死!他這個渾蛋跑到哪去了?』捷人捶了牆壁一拳,恨恨地道:『他到底當不當瑞雪是姊姊?每天都不在家,一點男人的擔當都沒有。』
『喬大哥,你在罵我哥哥嗎?』瑞雨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蛋。
『我』捷人走了過去,輕輕地將他抱起。『喬大哥是太心急了,不是故意要罵你哥哥的。』
『我知道。』他乖巧的點點頭。
這時,醫生從手術房走了出來,直接迎向捷人。
『喬先生,手術非常順利。幸好及早送醫,雖然失血過多,總算還是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了。』醫生微笑著告知手術緒果。
捷人吁了口氣,倏然放鬆的情緒讓他差點站不住。他摟緊了瑞雨,欣慰地道:『瑞兩,聽到了沒?你姊姊沒事了。』
瑞雨這才破涕為笑,『那我可以進去看姊姊了嗎?』
『她現在還很虛弱——』
『我們『現在』要進去看她。』捷人打斷醫生的話,堅定地說。
『這好吧!但是你們不能停留太久,讓病人休息最重要。』醫生說完後便離開了。
捷人向醫護人員交代完事情後,便讓奶奶他們帶著瑞雨先回去,他自己則留下來照顧瑞雪。
本來瑞雨還不願意離開姊姊,是喬奶奶再三對他保證捷人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姊姊,他才勉強地和他們回去。
捷人走進病房,一眼就望見瑞雪那張蒼白的小臉。
此刻的她是如此脆弱、纖細,就像是一尊易碎的水晶娃娃,他心頭立時湧上一陣憐愛不捨。
看他做了什麼好事,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
捷人心痛地坐在她身邊,不住懺悔著
而在台北市的街頭,惱怒的瑞嵐正騎著機車,在馬路上狂飆,似乎想藉著疾風捲去他所有的羞惱和內疚。
是的,他內疚極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疼愛他的姊姊呢?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替他的過錯找代罪羔羊,也是在替他的惶恐驚懼找一個發洩的管道。
他對不起姊姊,太對不起她了。
漸漸的,瑞嵐冷靜了下來,開始感受到被自責啃噬的痛苦。
他這一陣子被阿德牽著走,每天不是玩樂就是騎車載著女孩子去兜風,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功課好、意氣風發的江瑞嵐了。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他就是身不由己的想和阿德一起去瘋去玩,不想理睬現實;他不想和姊姊一樣挑起那麼重的擔子。
可是,他的良心又不斷的譴責自己他猛然地搖頭。
當瑞嵐看到前方的行人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急衝過去的同時,他只記得自己用力扭轉車頭
※※※
清晨的陽光穿遇窗子,輕輕地灑落在瑞雪的臉上。
她從一場迷霧中醒來,全身虛軟,力氣像是順著江水流失了一般。
她勉強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的白。
她到了天堂了嗎?她可以見到爸媽了嗎?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埋在他們溫暖的懷中,不再離開。
『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怎樣,好些了嗎?』
咦,天堂裡怎麼會有這個令她心痛又心動的聲音呢?瑞雪慢慢地朝聲音來源望去。
『怎麼會是你?』她以為自己在驚叫,但事實上,她只是發出了細弱的呻吟。
『你先別說請,多休息,什麼都別想。』捷人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柔聲道。
『我一定是在作夢,你不可能對我這麼溫柔的。』
她的自言自語讓捷人又好笑又自慚;難道他真的那麼渾球,對她的態度都是壞到極點?
『是真的,我就在你身旁。』看著她荏弱的模樣,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心底某個冰封的角落慢慢地融化了。
原來她的模樣是這樣的惹人愛憐他沒來由地想起她對待瑞雨時的溫柔笑語,對待瑞嵐時的諄諄用心,還有對待他的巧笑慧黠。
她和媽媽不一樣!他驀地領悟到這一點。
她溫暖、柔和、有愛心,她是個和媽媽截然不同的女人。
而他卻該死的瞎了眼睛,不知道她的好。
一想起自已以前對她態度,他就好想重重地踢自己一腳。
瑞雪沒有看到他臉色的變換,只是了無生趣地道:『是你救了我?』
『是的。你為什麼要想不開?』他一想到她躺在床上,血染紅了她白皙手腕的模樣,就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你為什麼要救找?』她望向窗外,心裡空空的。
她什麼都不想了,不想哭、不想笑、不想說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生命何其寶貴,你為什麼要輕易結束?答應我,你絕對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一想到幾乎失去她,他都快要瘋掉了。
經過這件事,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所佔份量之重,遠遠超過了他之前的想像。
如果是在平常,瑞雪必定會感動寓分,深深為他迷醉。
但是現在經過一次大刺激,她已經失去生存的動力了。
『瑞雪?瑞雪,你不要不說話。』捷人察覺到她異樣的況默,緊張地道:『你說說話啊!』
『說什麼?』她的語聲平靜無波。
『你為什麼要輕生?』
『我不想活了。』她簡單明瞭地道。
『為什麼?』
『不想活了還有什麼原因嗎?』她回過頭望著他,眼底的毫無生趣讓他一驚。
那個有些迷糊、很是溫柔,又熱愛生命的女子到哪去了?
現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蒼白虛弱又沒有生命力的人罷了。
『我居然傷得你這麼重!』他哀慟地低喊,痛心像一根鞭子細細地劃遇他的心臟,隱隱的痛楚漸漸地蔓延開來。
瑞雪不說話,視線再度回到窗外的那片藍天。
這樣的藍天,藍得好似要掩蓋住虛假,好像所有的事物都是這樣的純淨真實然而,她知逍這都是假的。
她的生命中就是充滿著虛假!
對於捷人的話和誠摯的表情,她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因為她已經深深地埋進那個悲傷的世界中了。
捷人驚懼地望著她,大手顫抖地輕觸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
『瑞雪?』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
瑞雪索性閉上雙眼,回絕他所有的關愛凝注。
捷人無聲地喟歎著,只得先離開病房,讓她獨自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