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蔡小雀
輕梅嗅著煙囂味濃厚的氣息,眼見這火爆場面一觸即發,突然之間,所有的事物都與她無關了,她的心境化做了無比的空靈清明……
一邊是她的國家和族人,一邊是要了她的身子,她卻無法恨他入骨的男人……
愛恨嗔癡已模糊,她剩下了唯一一個抉擇。
「秀生,動手吧。」她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勇敢的笑,「殺了我,做你們該做的事。」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她所愛的人互相廝殺,只好讓自己先永遠地閉上眼睛,逃脫這一切。
「你想死嗎?」英孝低沉慍怒地道:「不過可惜得很,你是我的女人,你甚至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
「你!」輕梅抬頭,黑眸熠照;心底說不出是喜是悲。
「你們不可以對輕梅動手,天哪,她還在那個日本人的手上。」明霞尖叫著。
秀生為難地看著明霞,再看著英孝……他握槍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怎麼也難以下決定。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同伴再也忍受不住了,大吼一聲衝向前來,並且扣下了扳機。
電光火石間,英孝靈活地一手攬著輕梅,一手扯住了已經靠岸的軍艇欄干。
船上保護他的軍人一見有亂黨出現迫害皇太子,已經自動地舉槍回射,並且邊護著他上船。
一時之間,情況混亂,挾雜在濃濃白霧中,輕梅只聽見明霞淒厲地叫了一聲。
「輕梅!」
「明霞姊!」她掙扎著,卻只來得及在被拉進艙門時,最後的一聲叫喚。
陡然腦後被重重地一擊,接下來她就不省人事了……
英孝狂吼一聲,飛快地摑了那名敲昏輕梅的少校,「該死,你做了什麼事?」
那名少校惶恐地捂著頰,頻頻叫道:「皇太子,屬下該死該死……我以為這名女子也是亂黨……」
「趁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你自行回到房間斷一臂,」他緊緊擁著昏厥在懷中的輕梅,眼睛快噴出火來,「看你是用哪只手打昏她的。」
那名少校臉色瞬間慘白,可是他也只能伏在地上遵命,一點兒也不敢為自己辯白。
另外一名中校已經急急地來到他面前,恭敬巴結地道:「皇太子,我們已經備好您的艙房了,那這位姑娘就讓屬下來……」
他冷冷地避開中校慇勤的雙手,「我自己抱就可以,你帶路。」
「是。」中校吞了口口水,抹著汗道:「請殿下這邊請。」
英孝微微喘著氣,方纔的一番用力已經令他久病的身體又抗議了,可是他依舊堅定地抱著輕梅,一步一步往艙房走去。
☆☆☆
由於皇太子在江邊遭受亂黨的攻擊,這個消息一傳開來,上海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日軍又風聲鶴唳地在大街小巷裡到處拘捕人。
武田中將甚至還修書至上海中華市政廳表示抗議。
不過由於在濃霧中起事,皇太子又堅持不曉得對方的身份為何,因此這件事情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只是上海的政治與戰爭氣味並未因此而稍淡……
第七章
輕梅被送到了東京,並且被安排進了一座典雅秀麗的日式別院內。
皇宮內所有的侍官和僕人見到英孝皇太子突然帶了一名女子回國,都是大驚失色。
這件事在皇室掀起的波濤自然也就更加的巨大了。
雖然皇后很高興這個素來不近女色的兒子居然會帶女子回到他自己的別院內,但是卻也不免對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感到好奇和防備。
天皇因忙於國家大事,尚未有機會瞭解這件事,於是皇后就先將英孝召人宮內詢問。
穿著一身美麗優雅的和服,皇后顯得氣度雍容高貴,可是她風韻猶存的臉龐卻漾著擔憂之色。
「母后。」英孝緩緩地向前,先對母親行了個禮。
「呀,你精神好多了。」皇后驚喜地看著他,抓起了他的手親切地拍了拍,「我之前接到了消息,說你遇刺,差點嚇死我了,幸好你平安無事。」
「母后,你想說的不只是這個吧?」英孝身著皇室的織錦和服,顯得氣派尊貴,可是唇邊那抹長駐的輕諷卻絲毫未減。
皇后苦惱地道:「我該讚你聰明伶俐,還是要說你詭計多端好呢?」
「如果你是想問我,我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誰,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她是我要的女人,希望母后不要有任何的意見。」他戒慎地道。
她盯著兒子,曾幾何時,這個桀驚不馴,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兒子竟也會出現這種佔有的神態?
她更好奇這個女人究竟是打哪兒來的了,竟然能夠擄獲兒子的心。
「我為何不能有意見?」她半真半假地嗔道:「鈴木大臣的千金輝子,還在等你的回答呢!」
「我根本不要她,何來回答?」他嗤之以鼻。
「你別老是這麼倔,等看過了以後再決定也無妨。」
鈴木輝子美貌絕色,又能言善道極識大體,她很喜歡這個女孩,也很希望英孝能夠挑選她為妃。
如果英孝見過了美麗動人的輝子,他一定會改變心意的,她已經吩咐輝子,可以隨時不必經召見就入宮,為的就是要製造機會讓輝子和英孝見面相處。
倘若英孝真的還是戀戀不捨那名帶回來的女子,那麼頂多就讓那名女子成為他的侍妾,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母后,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現在還不想納妃,你就別白費心力了。」他露齒一笑,宛若春風吹過了大地,皇后心頭不由得一暖。
啊,這個孩子居然笑了。
「你去了一趟中國,改變了好多。」她低歎,「是那個女孩的關係嗎?我真想見見她呢!」
「現在還不行,」他收起了笑,蹙眉道:「我還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兒子,你究竟在搞什麼鬼?」皇后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他淡淡蒼白的病容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有些兒若有所思,「在搞什麼鬼?我現在也還不能確定。」
他只能確定一件事,就是他要定了沈輕梅,無論是要用什麼手段,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這彷彿已經成了一種魔咒,自然地將她和他糾纏在一起,誰也放不開誰的手。
「兒子,你確定你自己在做什麼?」
他又微笑,「至少我現在有目標了,生活好玩了許多。」
皇后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
輕梅怔怔地蜷曲在一張躺椅上,僅著一件雪白色衣裳的她,看起來不勝寒苦。
雖然現在已經是暖和的天氣了,但是她卻覺得被冰冷包圍著,打從心底涼了起來。
這裡是屠殺她同胞,殘暴毫無人性的日本鬼子的國家,她踩在嗜血的惡魔的土地上,被迫呼吸這裡的空氣。
她在船上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躺在這大片產業內的華麗大床上了。
整個偌大的屋子裡頭,只有幾名略諳中文的侍從官和僕人,用著猜疑和不屑的眼光看著她這個亡國奴。
中國還沒有亡,她就已經成了人家的俘虜,可恨的是,她當初該掙扎的時候竟然沒有掙扎,結果就讓自己陷入了這番田地。
而那個始作俑者,竟然連出現都未出現。
「該死的,難道我希望再見到他嗎?在他對我做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輕梅摀住臉頰,痛苦地低吟。
他帶給她太多太多難以承受的傷痛,可是為何她怎麼也忘不了他的溫存和曇花一現的瞭解,還有那眼底似水蕩漾的柔情?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她堪堪可告慰的,便是他堅決都不肯對日軍吐露明霞姊和秀生的身份,還要他們不得繼續再追查了。
這是她還能夠靜靜地坐在這裡的原因。
「皇太子駕到。」侍從官在她房門口恭聲叫喚道。
好似在提醒著她要起身迎接。
輕梅動也不動,朦朧的眸光穿過了窗戶,落入了一個不知名的境地。
瀟灑羸弱的英孝緩緩踱了進來,略顯蒼白的俊臉漾著一絲絲笑容。
他隨手一揮,讓侍從官退下,「吃過了嗎?」
輕梅目光慢慢收回,凝望著他,「你是我的敵人。」
「中國和日本是敵對狀態沒錯,可是我不是你的敵人。」他溫和地道,瞥見了置於花几上,完好無缺的精緻飯菜,「為什麼不吃飯?」
她憔悴的臉龐沒有表情,「我怕被毒死。」
他擰眉,「有我在,誰敢毒死你?」
「或許就是你也說不定。」她防備,充滿敵意。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眉頭蹙得更緊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蓄意要她死,又何必千方百計將她帶回來?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他怎麼可能會讓她出任何意外?
「你們日本人不是最喜歡殘害我們中國人了嗎?再殺我一個也不嫌多。」她冷冷地道。
「你公平一點,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你有任何傷害的舉動,如果你硬要將戰爭扯進我倆之間,那我也無話可說。」他也倔強地瞪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