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蔡小雀
洞內流轉著無限春光,回漾著低沉吟哦,至於那一堆芍葯辛辛苦苦摘回來的果子,只好先晾在外頭曬月亮了。
四飛煞陰沉著臉,謹慎小心地接近山洞。
其中一人率先飛身而入,凌厲長劍劃破了空氣,直逼洞內相擁著的兩人。
眼看長劍就快要刺入人身,驀然一隻手掌伸了出來,飛快地彈開了劍身。
動作迅如閃電,偷襲者只覺手一麻,長劍差點脫手而出,急急一把握住,並且旋身退出山洞。
滄浪大手一掀一卷,把芍葯的身子緊緊包裹在衣衫內,他自己則是穩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瞅著洞口兇惡的四人。
「各位,難道沒聽過非禮勿視嗎?」
芍葯起初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心兒怦怦跳,可是一聽到滄浪的戲謔,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那四名陰森男人的臉色益發難看,手中長劍蓄勢待發。
「白滄浪,少廢話,今日你注定要死在這破爛山洞?了。」其中一名男子陰森森地道,露出了如鬼魅的尖齒。
芍葯吞了口口水,本能地皺起眉頭,「大哥,他們怎麼這麼凶?是不是咱們佔了他們的山洞,害得他們無處棲身,因此才這麼生氣要找人算帳?」
滄浪哈哈大笑起來,再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更放肆了。
「芍葯,你沒聽見方纔那位『大俠』說的話嗎﹖他說這是『破爛山洞』,總不會有人把自己家說成是破爛山洞吧?所以恐怕他們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噢。」她有一瞬間的安心。
他被她逗笑,溫柔地道:「噢什麼?這幾位大俠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待會兒你可要乖乖坐在這兒,我去會會他們。」
她憂心地蹙起眉頭,可是看到滄浪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她突然又有開玩笑的興致了。
「好,我會乖乖坐著,可是我能不能為你加油打氣?」
那四名男人的臉色難看極了。
白滄浪和這名女子故意戲耍他們嗎?哼,待會兒一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滄浪大笑,揉揉芍葯的頭髮,隨即披衣而起,並沒有拿起斷水刀。
那四名男子的眼眸倏地瞇起。
「白滄浪,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們四飛煞了,居然連你的傢伙都不帶?是不是以為你空手就能夠與我們四人為敵?」為首者面帶肅殺。
「是。」他乾脆地道。
「可惡!」四飛煞被激怒了,四人眼中不約而同地迸射出殺氣。
芍葯怯怯地拉拉滄浪,有點害怕地說:「當心啊!」
他回以她安心的一笑,「放心,區區四個跳樑小丑,我還沒看在眼?。」
話一說完,四飛煞已經怒斥出手——
滄浪沖入劍陣中,在刀光劍影間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來回閃動,在最不可能的劍縫間鑽過,並且彷彿戲耍般擾得四飛煞怒罵不斷。
芍葯看得驚心動魄,冷汗直冒。
雖然不懂武功,也知道他比那四飛煞厲害多了,可是看他在劍影中飄然穿梭,她一顆心還是提得高高的。
她自小被保護在閨閣之中,哪看得到這般火爆的場景?
現在,她更確信離開滄浪的決定是對的,因為只怕滄浪還未被仇人殺害之前,她有可能先緊張得翹辮子了!
她緊咬著下唇,小手交握著,心底暗暗祈禱:老天爺,千萬別讓滄浪受傷啊!
哪怕是流一丁點的血,都足以讓她心兒抽疼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滄浪空手奪下了四飛煞的四柄長劍,而四飛煞卻都僵立在當場,好像一點也不想搶回兵器似的。
可是再仔細一看,他們四人衣衫破碎、臉龐帶血,而且都被點了全身大穴。
「我說過,我殺人是要收錢的,絕不白費力氣。」滄浪一揮衣袖,淡淡笑著,好似剛才的一場惡鬥,他沒有參與似的。
他身上的衣裳被劍氣劃開了幾條裂縫,可以想見方才情勢之險惡。
四飛煞恐懼地盯著滄浪,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可怕的對手。
飄忽若鬼魅,犀利若迅雷……更教人膽戰心驚的是,他居然空手打敗了他們四人。
「芍葯,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滄浪不理會他們四人,甚至也不想斬草除根。
對他沒有「威脅」的人,他何必要防範?
芍葯緊裹著衣裳站了起來,他一個用力就摟入懷中。
「怎麼當著人家的面摟摟抱抱?」她的臉羞紅了。
「放心,他們不會抗議的。」他笑道。
她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為了怕後頭有追兵,我們還是快快離開吧!」
他看了洞外微亮的天際,點頭道.「天快亮了,現在上路也比較不怕凍著了你。」
芍葯感動極了,偎在他身上,放心地任憑他將自己凌空抱起,帶出山洞。
在經過那四個眸中帶恨的男人身邊時,芍葯儘管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對他們曉以大義——
「江湖路難行,還是趁早收山,退隱山林吧!你們總不希望你們的妻兒成天在家擔憂你們的安危吧﹖」
四飛煞愕然地瞪著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事實上他們被點了啞穴,哪還能出聲呢?
滄浪聞言大笑,輕擰了下她的俏鼻,「走吧!」
「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多想想……記得喔﹗」芍葯被「扛」走前不忘再拋下一句苦口婆心的勸告。
四飛煞面面相覷——
第八章
下山的路上,芍葯實在是輕鬆得很,因為她壓根兒不用費半點力氣。
滄浪一路上將她抱在懷裡,而且心情好像很不錯,因為她看見他臉龐滿是笑意,堅毅的嘴唇此刻咧成了一彎笑,正邊走邊瞅著她呢!
她被他笑得有點摸不著頭緒,「怎麼了﹖」
他搖頭不回答,卻依舊笑得好開心。
「怎麼了嘛﹖」她眨眨眼,好奇地偏著頭。
他依然搖頭,卻在下一瞬間被她掐住了臉——芍葯兩隻小手把他的臉頰捏得緊緊的,一副逼問到底的氣勢。
「哎呀,好痛。」他苦了臉。
「說不說﹖」她威脅道。
他又好氣又好笑,「是是是,說說說……可是你要我說什麼?」
「說你為什麼瞅著我笑﹖」
「因為你是我的心肝寶貝,長得又這般嬌俏動人,所以我情不自禁一見你就笑。」
「是嗎?真不好意思。」她傻笑完才發現這個解釋有點勉強,「喂,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說——」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不出她嬌嬌弱弱的,掐起人來還挺有力氣的,看來以後他得小心別得罪她了。
「你究竟在笑些什麼?」
「只怕我說了實話,你會掐得我更疼,說不定會掐出血痕來呢!」他咕噥。
「想要不被抓得滿臉血痕就從實招來,我可以從輕發落。」她得意地睨著他。能偶爾佔上風欺負他,這種滋味好極了。
「好,我說。」他又忍不住笑了,「我是想到你方才對惡名昭彰、殺人不眨眼的四飛煞說教,就覺得好笑……你的模樣好像私塾裡的老夫子,可惜四飛煞並非小孩子。」
「我相信人性本善。」
「果然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姑娘。」
「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希望世上的人都是好人,這有什麼不對的﹖」她瞪他。
「沒有什麼不對,你這樣會比較快樂。」他凝視著她,好脾氣地微笑道。
「我本來就很快樂,若不是你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事帶入我的生活中……」她垂下了眼臉,心底卻是滋味萬千、複雜難辨。「唉……」
他被她這聲歎息擾得心酸起來,捨不得地道:「是,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扯進江湖恩怨中。」
「可是你已經走入我的生命,這一點是怎麼也抹殺不了的。」她柔弱地將頭靠在他胸前,只要一想起她將要離開他,就不禁心如刀割。
「你希望我走出你的生命嗎?」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白地問。
「當然不。」她回答得好快,生怕他看出蛛絲馬跡,「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我們待會兒要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到哪裡。」
「我想回家,」她低低吁歎,「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天伯怎麼了,我想他一定成天為我擔心著急。」
「你想回去了﹖」
她點點頭。
他難掩落寞之情,不過還是尊重她的決定,「好,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到家門口就成了,我還是不方便……請你入內。」尤其不能讓天伯知道她還與滄浪難捨難分。
他的神色更加寂寥蕭索了。
看在芍葯的眼裡,心底難受到了極點。她多想拭去他眼底的蕭瑟,讓他重現方纔的燦爛笑容。
她心疼得無以復加,只想做點什麼撫去他眼底眉梢的自憐,不禁脫口而出:「我再多陪你幾日吧!」
他整個臉龐瞬間被點亮了,「當真?」
芍葯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她已經愛上了他,再也見不得他傷心難受。
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芍葯心底的酸楚與無力感交雜著。
無論怎麼做,兩人都注定要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