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蔡小雀
她微微一顫,隨即淒艷地笑了,「不用了,我不想折磨自己,明明是心裡深愛的男人,卻還要故作堂皇地稱作義兄,我沒有怎大的胸襟和氣度,你饒了我吧!」
他震動地看著她,歉疚狠狠地鞭打著他的心臟,「那你的意思呢?」
「很簡單,你還是少爺,我依舊是你的丫鬢。」她冷冷地道:「我們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
她就算愛他至深,也不願背上誘拐人夫的千古罪名,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愛她。
到頭來,原來只是自己癡纏一場。
「蝴蝶,請你別這樣待我,」他心慌意亂了,「原來那個玲瓏剔透、慧黠體貼的蝴蝶呢?到哪裡去了?現在的你,冷漠得教我都不敢認你了。」
她驀然笑了起來,笑聲痛苦而無奈,「你要我怎樣?裝作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依舊每天開開心心地笑著伺候你?就算我能,也請給我一點時間,不要在我心頭淌血的時刻,還對我如此苛求……」
他還要她怎樣?跪在他的身前向他道不是,然後再笑著說下次不敢了,絕對不敢再非分貪圖他的感情了?
他凝視著她,眼眶瞬間一熱,「我從來不想傷害你……可是沒想到還是傷害到你了。」
他話裡的溫柔和自責,令蝴蝶的心陡然一震,卻隨即硬起心腸不受蠱惑。
再沉淪下去,最後只有粉身碎骨了,她從令天開始,再也不讓他慣性的溫柔所煽動、迷惑了。
只是她的聲音也不再那麼冷硬,而是淡然了,「人生在世,總避免不了傷害人或是被傷害……你雖傷了我,我也傷了別人……算是一報還一報吧!」話說完,她抱著滿懷的衣服逕自走下了天台。
他雖然疑惑著地話裡「一報還一報」的意思,但是她的神情和眸色卻讓他的心口泛著疼。
「我應該鬆口氣才是,畢竟問題已經解決了,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口……」他憂鬱地捂著左胸,悶悶地道:「會這麼痛呢?」
有誰來替他解答這個疑惑?
☆☆☆
一天一天過去,蝴蝶開始不著痕跡地避著李衛。
她依舊做著自己身為丫鬢該做的事,可是她避免與李衛兩人獨自待在一個空間裡,也逃開了他所有可能與她講話的機會。
她自信沒有怠忽職守,可是福媽和福伯卻都用不解與關心的眼神偷偷地瞅著她。
他們看著蝴蝶和李衛兩人尷尬的模樣,也就沒人敢多問了。
福媽擔憂地想著,希望只是小倆口鬥鬥嘴,很快就好了……如果能在過年前和好的話就更好了。
因為春節將到,他們都得隨著少爺回到老家準備過年,屆時少爺帶著美麗的蝴蝶回去,兩人之間又是這麼柔情百轉的,少奶奶一定會看出不對勁。
如果少爺快點給蝴蝶一個名分,那他們就不用擔心回去老家後,蝴蝶會被少奶奶給刁難欺負了。
蝴蝶事先已經知道得隨著李衛一同回到他的老家過年,因此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見了他那個溫柔賢良的妻子,她就得按捺下所有的心痛與嫉妒,好好地喚她一聲「少奶奶」吧!
天知道,這對她有多難……
李衛也同樣心神不寧,但他還是督促著他們去街上採購了大批攜回家的高級年貨和禮物。
即將過年了,人人幾乎都是忙著做新衣、新帽,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喜氣洋洋的門聯,不時傳出的隱約炮竹聲和歡笑聲,都宣告著中國人最重要的年節到了。
鄉下人家無論是富貴、貧窮,總是會自製一些臘肉香腸什麼的,好在大節祭拜完祖先後切著下酒配飯的。
大大的黑頭轎車和兩輛黃包車緩緩地駛近了洋溢著春節喜氣、到處刷洗得煥然一新的李氏大宅。
幾乎全家的人都出動來迎接李衛回來,李家老太爺和老夫人是長年都住在國外,享受著清閒和環遊世界的好福氣,就算是過年也難得回上海來,有時反倒是年輕的一輩到英國與他們同聚。
也因為如此,雪紅在家中的權力非常大,幾乎沒有人不怕她這個當家主母。
只見雪紅今兒個穿了一身大紅旗袍,衣衫上繡滿了富貴牡丹,她烏黑的髮髻邊簪了一支金鳳釵,手上還戴著一隻翠綠碩大的祖母綠鐲子。
當她笑吟吟地迎出大門來時,甫從黃包車上下來的蝴蝶有一剎那的震動。
果然是個絕美無雙的雍容少婦,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會欣羨李少夫人一身珠環玉繞的打扮,可是現在的她,最感歎與嫉妒的反而是她能擁有李衛所有的寵愛。
李少夫人是銜玉出生,被驕寵、關愛的富貴小姐,而她呢?注定是到這世間來苦命的。
這人生……
她沒有感歎太久,就被李衛與雪紅相逢的恩愛模樣給刺痛了雙眸,她急急地別過頭去,恰巧接觸到福媽同情心疼的眼光。
蝴蝶鼻頭酸楚,差點兒就泛紅了眼眶,可是她不能,她還有該盡的責任未了。
於是她跟著福媽與福伯、阿江一齊躬身向雪紅行禮。
「少奶奶萬安。」
雪紅笑得合不攏嘴,樂得做出當家主母的賢淑模樣,「哎呀,快起來,一路上辛苦了……咦?老爺,這位姑娘是誰呢?怎麼這般眼生?」
幾個人心頭一震,均抬頭向李衛看去,唯有蝴蝶依舊斂容沉靜,沒有絲毫反應。
李衛看著一臉蒼白、神色淡漠的蝴蝶,心抽搐了下,但還是勉強微笑,「雪紅,我給你介紹一下,她是蝴蝶,是我在城裡買的丫頭,在寓所裡幫忙的。」
「少奶奶好。」蝴蝶輕輕地道,欠身行了個禮。
雪紅不用鼻子就嗅得出異樣了,她戒慎地盯著嬌小嬌媚的蝴蝶,心底警鐘大作。
可是這皮笑肉不笑的功力她已臻於化境,忙淺淺地笑著並扶起了蝴蝶,「唉,這個小姑娘可真玲瓏剔透,模樣兒標緻得很……老爺,怎麼你都買得到這樣好的人來使,單單我就碰不到呢?」
李衛凝視著妻於的笑靨,忍不住滿心愧疚。雪紅是個寬容善良的妻子,她甚至一點都沒有起疑,而且還這麼親切地對待著蝴蝶。
而他,竟然還暗暗地對蝴蝶動了情……
不!他得趁理智還能控制前,快快慧劍斬情絲,否則屆時傷害的是三個人啊!
「我們先進去吧,外頭天冷,進去喝杯熱茶好說話。」李衛說道。
「瞧我,都樂糊塗了。阿金,阿銀,老賀,快幫忙提東西啊!」雪紅挽著李衛的手,甜甜蜜蜜地笑著走進屋內。
蝴蝶看著他們恩愛、相互依偎著進門的模樣,唇邊不禁牽動了一絲苦澀的笑。
她的心還能經得起什麼樣的摧殘、折磨呢?恐怕此刻已是傷痕纍纍了,可是她連一點療傷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只得被迫著不斷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唉!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福媽過來悄悄地摟住了她瘦弱的身子,有些哽咽,「孩子……你忍著點吧,等少爺跟少奶奶商量過了以後,應該就能正你的名分了。」
「福媽,謝謝您……」蝴蝶淒然地道:「只是我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和少爺回來只是因為我是他的丫頭,他是我的主子,我不得不跟他,其他的……我什麼都不奢望。」
福媽震動了,「可是你和少爺不是……」
「早就過去了。」她飛快地道:「何況少爺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
「可是少爺看起來……」
「福媽,我好累,」她可憐兮兮地道:「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好嗎?我們的房間在哪裡呢?我需要躺一下。」
福媽也只能歎息了,「來吧,孩子,這邊走。」
☆☆☆
一切的混亂與初來乍到的不適應都會過去,只是每當蝴蝶一見到李衛偕雪紅漫步輕語時,她的錐心刺骨卻怎麼也不肯罷休,總是要一遍又一遍地戳刺、折騰著她。
她苦笑著,「難道心痛就不能習慣嗎?」
再過五天就是大年夜了,她被分派著照顧一盆盆寒冬裡的盆栽,細心地保護著它們不被寒霜雪雨侵襲,出太陽的時候還得將它們一盆盆地捧出來曬曬日頭,免得冷壞了。
她平時就愛弄弄花草之類的,所以這個工作對她而言再好不過了,所以她每天寄情在這些花草上,工作完了就吃飯,晚上時間到了就睡覺,日子過得既平凡又平穩。
令天一早李衛就出門去拜訪一些鄉間的老親戚了,所以家裡的氣氛從一大清早就變得很奇怪,好像每個人都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蝴蝶照例照顧著花草,細心地為它們修去枯葉殘枝,就在這時,一個物器跌碎的聲音響起。
接著是一連串尖刻揚聲的叫罵,聲音卻教蝴蝶感到好熟悉。
蝴蝶本能地停住了手,轉頭問捧著盆熱水走過的周嫂,「周嫂,發生什麼事了?」
周嫂見是好相處的蝴蝶,忍不住哀聲歎氣地道:「你不知道呀,這少奶奶又找小蓮碴了,你自個兒也要當心點,少爺這一出門恐怕得大半天才回來,少奶奶一定會再找幾件事懲治、發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