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君無愁

第15頁 文 / 蔡小雀

    該是看清事實的時候了。

    她不是可愛天真的小玩意兒,她甚至不是苗苗,她只是一個誤打誤撞而來的宮女,狀似無辜的臉蛋底下依舊是一顆平凡無奇的心。

    跟其他宮女沒什麼兩樣。

    「你先回去也好,我會讓人把三百兩銀子送到琴悅宮的。」他雲淡風輕地道,就好像一個尋常的主子對待一個尋常的奴才的口吻。

    她點點頭,低垂著粉頸輕輕地走出了寢宮,定出了花廳。

    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去。

    ·················

    奏琴看到樂樂回宮高興的不得了,問了她許許多多的問題,樂樂努力打起精神、展開笑靨回答,明亮的大眼睛裡,好像裝盛的都是與舊主重見的歡樂。

    只有她自己知道,從此以後她不一樣了。

    也許會在深夜無人的時候,她的憂傷才會崩潰一絲絲痕跡出來,但是在人前人後,她還是那個樂樂,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後來勞公公送來了三百兩銀子,樂樂卻沒有收,她只是摸了摸那冰涼雪白的銀子們,依舊原封不動地交還給勞公公。

    「樂樂,你這是……」勞公公不解地問。

    她溫言道:「公公,這三百兩銀子勞煩你收著,幫我買個雪白色的薄眙小古董茶壺擺回太子爺花廳的架上,好嗎?」

    「樂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勞公公搔了搔頭。

    其實他真被這件事情給攪糊塗了,太子爺不是很喜歡樂樂的嗎?一開始還千方百計想留下她,怎麼又突然就差她回琴悅宮了?是不是樂樂說了什麼話惹太子不開心?還是……

    任他怎麼打探口風都打探不出個所以然來,現在樂樂又突然交代了這麼件奇奇怪怪的事兒。

    「我今早不小心把太子爺的一個古董茶壺弄壞了,這三百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買一個相像的,可是我身上沒有半毛錢,求您行行好,就幫我找個差不多的擺放上去吧,三百兩銀子……應該很能夠選個相似的古董茶壺了吧?」

    「你把太子的古董茶壺弄壞了?」勞公公差點沒驚叫出聲。

    難道是因為這件事,太子才生氣把她攆回來的嗎?可是以前太子最不在意這種事了,就拿宛兒和蟠兒來說吧,從進宮以來也不知道弄壞了幾件上好的瓷器古董,太子爺還不是一笑置之,只是要她們下回當心點,別再這麼莽莽撞撞的。

    「我知道我很該死,竟然弄壞了古董還悶不吭聲,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樂樂歎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她百死不能贖罪,從今以後也不會再遇見太子爺了。

    「太子是為了古董的事跟你生氣嗎?」勞公公忍不住問。

    樂樂搖搖頭,小臉有一絲淒然的微笑,「不,是我不夠好,不懂得服侍主子,不懂得見好就收……我不過是小小宮女,被生氣也是應該的吧。勞公公,我要進去服侍公主了,這件事就麻煩您了,謝謝您,大恩大德我不會忘記的。」

    「可是樂樂……」

    「您回去吧,這件事還要請您千萬別讓太子爺知道。」她黯然地道。

    她好害怕再看見他眼底的嫌惡與失望……

    就讓她把記憶永遠停留在他溫柔含笑的眼神裡吧!

    ······················

    接下來的日子,她果然沒有再看見太子爺。

    其實也不算沒有看見,只是遠遠的瞥見了他俊美高姚的身影,她就立刻退避三舍,就連太子偶爾來到琴悅宮探望奏琴公主時,她也裝死裝病的賴在小房裡不肯出來,央求著明月等人幫她到前頭服侍。

    這一點倒是不困難,因為英俊、溫和、有趣的太子爺一來,哪個宮女不是拚了命地往前送的?

    只是有時候摸摸胸口,樂樂發現自己的心缺了一塊,空空洞洞的怎麼也補不平了。

    缺的那一塊到哪兒去了?想起來她就心痛冒冷汗。

    這些日子,奏琴公主和傳君約公子的戀情進步神速,每天看到溫柔可人的公主露出幸福的笑容時,樂樂也忍不住為她高興。

    可有的時候,當公主又開始失魂落魄地寫起一行行斷腸人的詩詞時,樂樂也明白,定是他們的戀情又有了什麼樣的波折崎嶇……

    說也奇怪,摸摸胸口,她的心也跟著開始痛了。

    這一天——

    樂樂坐在御花園裡,癡癡地望著藍藍的天空、朵朵的白雲,看著雲兒一匆兒變成一頭小熊,一匆兒變成糖葫蘆的模樣……

    就像小時候躺在草地上的她,幻想著天空的白雲是團好好吃的糖花,心裡最期盼的是,或許哪一天爹會心血來潮帶她去買一根好吃的、雪綿綿的糖花。

    只不過夢就是夢,是永遠不會實現的。

    爹從來就沒有帶她去買過糖花,沒有抱過她,也沒有對她笑過。

    只有娘,抱著傻呼呼又愛哭的她,哄著把一塊烤熱熱的紅薯塞到她手裡,那烤紅薯的香甜……

    陡然間,印象重疊,一個好聽的聲音伴隨著溫柔的舉動,為她剝去熱熱的薯皮,一口一口地餵著她……

    樂樂心一熱,鼻頭不由自主地酸楚了起來。

    不可能了,永遠再也不可能了。

    她同他的距離,甚至比這天和地更加遙遠呵……

    「為什麼人要長大?」她癡癡地問著白雲。

    朵朵的白雲隨著秋風飄然變幻著,方纔的糖葫蘆變成了一輛馬車,無聲地隨著風兒載走了她的童年歲月。

    認真想想,她的童年雖然有不開心的時候,可是至少還不知道什麼是憂愁……可是現在呢?她衣食無缺,輕愁反倒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

    而她的心底、腦海,總是不時地出現那張俊俏含笑的臉龐,那張遙不可及的、天神般不可碰觸的臉龐……

    她喜歡上太子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認知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口,以致於當她終於發覺這事實,也毫無震驚愕然之情,只是淒涼地綻出了一朵微笑來,暗自想著永遠永遠別教人瞧去了這抹愛意。

    宮女要有宮女的樣子,要謹守宮女的本分……

    見好就收,她得見好就收。

    每每思及奏越那一日的話就像烙痕又狠狠印上一次,可是在四周無人的時候,她總愛回想著那一幕,好教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斷了念。

    ·················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李白·三五七言

    奏越連日來總是睡不好,每當他閉上雙眸,總會看到那張失魂落魄的蒼白小臉蛋。

    「該死。」他倏然起身,望著花几旁的暈黃宮燈低咒。

    都是這盞燈太亮了,害他怎麼也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不願傳喚宮女,索性自己起身去吹熄了宮紗燈,四周陷入了一片昏暗。

    奏越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躺回床上,用厚厚的錦被將自己團團包裹住。

    此際天昏地暗的,沒有要亮不亮的燈火再打攪,他總能安心入眠了吧?

    可是躺在被窩中的奏越才不過靜止了不到半盞茶的時光,就又低咒了一聲翻身坐起。

    這麼暗,教他怎麼睡得著?

    他忿忿地下了床再以火摺子燃亮了燈火,在柔和的光暈底下,他突然再無一絲睡意。

    奏越高大的身子直挺挺地站在花几旁,望著窗攏朦朧的花廳……

    在那兒,樂樂晃著小腳丫子坐在高高的躺椅上,皺著小臉又渴望地一口一口吃掉他手上的烤地瓜。

    在那兒,樂樂縮在牆角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小臉滿是緊張,正在等著四皇弟離開。

    四皇弟……

    他煩躁地爬梳過濃密的發,披散了的長髮瀟灑地飛洩在他寬闊的背後,他驀然想起了樂樂豐厚如緞的青絲……綁著兩團小花髻,仰著天真白嫩的小臉蛋,大眼睛掛著兩汪晶瑩的淚光……

    太子爺,我可以回琴悅宮嗎?

    太子爺,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太子爺……

    他倏然捏緊了拳頭,猛然揮去了腦中的點滴印象。

    「她和旁人沒有什麼兩樣,」他頹然地吐出一口惡氣來,「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總是要想起她?」

    再也睡不著,再也不想再想起她,他索性踱步到花廳,百無聊賴地把玩起古董架上一個又一個的玩意兒。

    突然間,架上最頂端的一個白瓷薄胎茶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記得這個茶壺是他有一次到市集玩,看著造型新鮮可愛買回來的呀,可是他記得……

    他輕躍而起取下了那個茶壺,越看越狐疑。

    他記得這個茶壺是圓圓的,像團雪花兒,約莫只有他的掌心大,可是現在怎麼變成胖胖的,而且大得超出他的手掌範圍許多?

    「是幾日不見,你突然變胖了嗎?」他納悶地問著茶壺,茶壺無辜地回視著他。

    廢話,他怎能期望茶壺回答他的問題呢?

    奏越細細研究起這個胖茶壺,奇怪,之前看到的蓋子是荷葉邊的,怎麼這次看到的是胖呼呼的一個圓蓋子,沒有任何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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