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蔡小雀
她對他根本不是真心!
這個事實殘忍地劃破他的胸口,若傷心會有聲音,只怕他早已狂吼過千回百次,淌血的心房早已呻吟哀絕不已。
他的神情漸漸冰封了起來,曾有過的溫柔、愛意、深情……統統冰封起來,因為他必須保護自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心,又怎能再失去自己的靈魂與自尊?
「若葉,對不起。」蓮高緩緩地蹲了下去,雙手抱著雙膝,把頭深埋在柔軟的裙擺間。霎時她驚然驚悟,無論有多麼愛他,她都不能夠用這麼殘酷的方法去試探他。「我大錯特錯……我罪不可赦……我口口聲聲說愛你,卻是個最無情的東西……對不起,我竟然這樣騙了你……」
無論是有任何的理由與借口,她都無權對他這麼做。
他冷冷地睨著她顫抖的肩頭,心底掠過了一絲絲疼痛與不捨。
可是他不會再傻第二次了,再讓她用虛假的模樣騙取他的憐惜。
「你走吧。」他淡淡地開口,「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如果一支脫弓急射而來的箭,瞬間刺中她的心臟,只怕也不會比此刻他說的話還要傷人。
她的小臉瞬間慘白了,伸手抱住他的腿。「不要,不要這麼快就判我死刑,再給我一次機會證明我不是存心欺騙你的感情……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呀!」
她淚如雨下,從來都不知道心可以燒熾到這個地步。
可是縱然要她被烈火燃燒,被撕裂成一片片的,只要他別離開她,只要他肯再聽她解釋,她什麼都甘願,什麼都不在乎了!
若葉的腿被緊緊束縛住,他深刻地盯著她,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從外到內徹底看透一般。
他緩緩地半俯下身,有那麼一剎那,她還以為他要把自己給扳離、推開,可是他卻一把攔腰抱起她,面無表情地抱著她往城門方向走。
「若葉……」
她心底熄滅的火種瞬間又燃起了。
他的眼神冰冷如昔,好像從未見過她,好像她只是一個受了傷走不動的陌生人。
「回到京城,從此滾出我的生活。」他的聲音冰寒得凜人。
她機伶價地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也跟著結冰了,凍僵了。
不是剛剛過完夏季,為什麼秋天這麼快就變得好涼、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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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高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因為她病了,從心到身體,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病了。
楊姥姥急得團團轉,楊家上下也跟著焦急,人人都忙著去聘請京裡最高明的大夫來醫治她。
最後京師第一名醫向落花來了,深邃的雙眸在觀聞望切了她的神色後,只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收起了藥盒和金針。
「心病還需心藥醫。」看著眾人急迫渴知的熱切眼神,他溫和地道:「楊姑娘缺的是一味心藥,尋常藥石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你們可知她的『心藥』在何處?」
向落花離去後,楊姥姥飛快下令召集全家上下老小,尋找出任何一絲可能的蛛絲馬跡。
到底讓蓮高相思成病的那個男人是誰?就算把全京城給掀翻了,他們也要找出那一味「藥」。
可是楊姥姥雖知蓮高好像有對象了,卻不知道對方姓名為何、家住何處,其他上下老小自然更無從探聽起那人的下落了。
幸虧到第四天,蓮高清醒了,也肯稍稍進食一些米湯,因為她心中尚有一小簇希望的火焰不肯熄滅——
她絕對絕對不能輕易放棄他!
她一定要快快好起來,就算要越過千山萬水,也要求到他回心轉意原諒她不可。
第五天,蓮高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虛弱卻快速地溜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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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高素淨著一張蒼白怯憐的臉蛋,雙眸卻明亮得教人不敢逼視,裡頭燃燒著熊熊的決心。
天下第一大客棧的門口,她連一絲遲疑也未有,直直地跨了進去,就要往天字第一號房走去。
掌櫃看到她滿心歡喜,急急奔出櫃檯,卻又忍不住歎息了,「唉,可能是你們沒有緣吧,你一來他就走,任我說破了嘴都留不住啊!」
她的心深深一震,「他走了?」
「是啊!」
「去哪裡?」
「他把所有的行當都帶了,可能是離開京城要遠行吧。」
「他幾時走的?」蓮高呼吸急促地問道。
「今天一大早,若是騎馬或是僱車,只怕也走了二、三十里路了吧。」掌櫃還好心地提醒她,「你有一個情敵喔,她和一個中年美婦陪著郎公子離開,長得倒是挺可愛的,我記得她們曾來找過他幾次。」
和月亮兒與曹大娘一道?那麼他是回漠北了?
「謝謝。」
匆匆拋下這一句感謝,蓮高氣喘吁吁地奔出大門口,差點撞上一具堅硬的胸膛。
「小姑娘,你怎麼莽莽撞撞的?」
「老大,咱們的行當和禮品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只要再買兩罈子羊莊的狀元紅回去,咱們也可算是衣錦榮歸了哩!」
「就是呀,在京城裡晃了這麼久,該添的東西都添好了,我真想快快回去見我那媳婦兒……」
三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接連響起,好像在比誰嗓門大,蓮高一怔,猛然抬頭,瞬間吃了一驚。
老天,竟然是「三疤大盜!」
他們怎麼還未回漠北去?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蓮高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急急揪住大疤的袖子,「快,我需要你們幫我!」
大疤雖然已經改邪歸正了,可是被一個俏生生的美姑娘這樣拉拉扯扯的,還是難免臉紅了起來,有一┬些的怦然心動,口水差點流出來。
「美姑娘,你要我們幫什麼?我們不認得你啊!」
「往關外是不是只有一條路?」她急促地問。
三疤兄弟不約而同一怔,「是啊!」
「你們知道刀劍如夢閣在哪裡?」
「知道啊……」三兄弟防備地看著她,「你想做什麼?」
「聽我說。」事急從權,她不得不再次裝神弄鬼。「昨天我做夢夢見了桅子花神,一個打扮像個小乞丐的年輕人,他告訴我你們一定可以幫我追到我要找的那個人,他還說如果你們不肯幫忙的話,當心他晚上趁你們睡著以後偷打你們板子。」
聞言,三疤兄弟嚇得張口結舌,「你……你怎麼知道桅子花神的事?難道……他真的托夢給你?」
「你們幫不幫嘛!」她急急一跺腳。
再晚就來不及了,她現在跳上車去追可能還來得及,否則等到他進入大漠,回到刀劍如夢閣後,說不定會把大門緊緊關起來,嚴禁她進入方圓百里內,到時候想要挽回他的心就更麻煩了。
三疤兄弟面面相覷,訥訥地道:「呃,幫,幫……」
一定是桅子花神又顯靈了,否則這個美姑娘怎麼會知道他們遇花神的那件事呢!
反正他們採買的東西也差不多了,大疤使個眼色,二疤急忙忙衝進客棧裡抱兩罈子狀元紅,三疤則是快快把馬車給駛了過來。
蓮高不待他們招呼,瘦弱的身子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力氣,她躍上馬車,蒼白的小臉上透著病態的緋紅。
她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傷心地回到大漠……
不能讓他誤會她一輩子!
蓮高提起一口氣,毅然決然地大喝一聲:「走!」
大疤呼哨一聲,馬兒瞬間撤蹄如飛,如破空之弩往前衝去。
第九章
若葉騎著高大俊挺的白馬,緩緩地朝北而行。
出關只有一條路,一條回到熟悉的,無情又多情的大漠的路。
忘掉一切,回到漠北,他會從此不踏入京城半步。
月亮兒和曹大娘見他一路上沉默不語,臉色緊繃得嚇人,連問也不敢問他,為什麼急著今天離開京城?
她們不是擔心自己逛夠了沒有,也不是擔心月氏王會有多生氣,而是他的神色實在冰寒得很可怕,而且……他要回漠北,楊姑娘怎麼辦?
月亮兒暗暗猜忖,他們該不會是吵架了吧?可是會吵到這麼嚴重,讓他一怒之下要回漠北嗎?
她永遠忘不了蓮兒姐姐在提起郎公子時,臉上那抹美麗的幸福光彩。
她那麼愛郎公子,怎麼捨得讓他走?
月亮兒再也忍不住了,她先叫停了駕車的崑崙奴,然後朝前頭的人嬌聲大叫:「郎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曹大娘與崑崙奴們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月亮兒平常羞怯怕人,很少主動提起或想要什麼,為什麼現在……
曹大娘心底忐忑,難不成她又改變了心意,想要借此機會和若葉送作堆嗎?
這樣不好吧?
若葉緩緩回首,漠然地望著月亮兒,「公主,有什麼事?」
「我求求你回京城去吧。」她努力鼓起勇氣開口,「你不是很喜歡蓮兒姐姐嗎?為什麼要走?」
他神色變得嚴肅深沉得可怕,「多謝公主關心,但此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她驚喘了一口氣,捏著拳頭勇敢地道:「她是那麼愛你,你不可以這樣拋下她就走。」
他神色掠過一絲痛楚,聲音酷寒如冰,「不,她不愛我,她只愛她自己,你不知道她曾對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