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蔡小雀
「掌櫃的,請問……」
「哎呀!我的媽呀!」掌櫃看到她,暗叫不好。
他這外號「定婚店」的客棧出出入入的若非俊男即是美女,不是蓋世英雄也是一代佳人,所以他才能夠藉機牽紅線賺賺名聲,可是今天來的這只妖孽……呃,猴兒屁股……哎呀,總之就是不像美女的女人就對了。
她會破壞本店的名聲呀!
蓮高還未問出口,掌櫃就已經急忙擺手了,「沒有、沒有,我們這兒沒有你要找的那個人,你到別處找去。」
「可是我……」她連要找誰都還沒說呢!
「沒有就是沒有,就算有也不在,就算在也還沒睡醒,就算醒了也不見客,就算見客也不見妖怪……呃,我是說,反正我們店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就對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容貌當真差這麼多嗎?她現在總算知道容貌不美的姑娘是怎麼受歧視的了。
「很抱歉,但是我找的人偏偏住這裡,他偏偏在,偏偏睡醒了,偏偏願意見我這只妖怪……」蓮高衝著他咧嘴笑,「怎樣?准不准見?」
哎呀,好厲害的一隻妖……呃,不是,是好厲害的一個女的,竟然三兩句就駁了他的話。
掌櫃不敢相信以他開店二、三十年磨練出來的嘴皮子會輸給面前這只花枝招展的妖精,深深吸一口氣——
「就算他人睡醒願見客見妖怪,我也不能讓你糟蹋砸壞打破損害我天下第一大客棧別名定婚店的金字招牌!」他一口氣說完,邊喘著氣邊得意洋洋看著她。
要跟她比腦筋快嘴巴靈活?這種事不是看資歷而是講天分的。
蓮高輕輕一笑,話聲如珠串般玲玲瓏瓏飛出,「就是他人在睡醒見客願見妖怪,所以才不會讓你糟蹋砸壞打破損害自己天下第一大客棧別名定婚店的金字招牌。」
掌櫃眼睛都直了,指著她的鼻頭,「你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來著?存心與我過不去嗎?」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嬌柔地道:「老掌櫃,是你攔著我不讓我找人的,又怎能怪我跟你過不去呢?只要你讓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就是了。」
「不行。」他有責任保護客棧裡的客人不被騷擾。
「我找的是天字第一號房的郎若葉郎公子,你之前還跟我說過他住這兒,要我有空常常來的。」那是她幾天前假裝是郎著葉表姨的女兒的堂妹家隔壁賣貂皮的好朋友的妹妹,當時的她身穿苗疆姑娘的服飾,淡掃額眉長髮成辮,掌櫃那時還看到傻眼,她連叫了第七聲才應了話。
素聞天下第一大客棧的掌櫃喜當媒人牽紅線,果然沒錯,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留下她的名字聯絡方式外加興趣為何,好像是想要節錄成姻緣冊,沒事拿出來配對一番。
可現在他看到標準以下的姑娘來找郎公子,就立刻換成了這模樣,表示他這個媒人還挺有職業格調的,不會隨便亂點鴛鴦譜。
想到這裡,蓮高還真是很難對他生氣了。
「耶?你幾時來過?我幾時跟你講過話?」掌櫃愣了愣。
如果有的話,他一定記得的。
「那是幾天前……唉,算了。」她露齒一笑,「我今日真的與郎公子有約,要不,煩勞你上去問一聲,他一定會見我的。」
掌櫃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是真的嗎?」
「當然。」她玩心一起,索性對他拋了個大媚眼,畫得超出小嘴的胭脂唇噘了一噘,表露出很性感的模樣。
掌櫃差點暈過去,他抑制著喉頭拚命上湧的濁氣,勉強地道:「你可不要騙我,待會要是郎公子怪罪下來,你自個兒對他交代去。」
「行了、行了。」她故意不耐地揮揮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掌櫃在心底念了聲阿彌陀佛,邊皺眉頭邊上樓去。
蓮高看著一側擺放著給客人正衣冠的銅鏡,差點笑了出來。
真是不能怪掌櫃,因為她今天畫得更誇張,不但把彎彎的黛眉畫成了粗粗的兩道,連臉頰都故意塗成兩酡圓圈,嘴巴猶如超大的櫻桃,發上還簪了兩朵紅花,團髻高聳入雲……真是俗到了極點。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故意在挑戰郎若葉能接受的極限到哪裡;再說,給他驚嚇越大,屆時驚喜才會越大呀!
郎若葉緩緩下樓,身上一襲玄鐵色勁裝,看起來挺拔神秘極了。
他見到她就是微微一皺眉,不過她感覺得出他只是傷腦筋又遇到她,而不是她怎麼長得這麼醜。
「郎公子,我來了。」她笑咪咪迎上前去,眼角餘光瞥見大廳裡的客人驚嚇的表情。
這個表情不會錯,他們一定是在驚駭俊美若冰玉的他,為什麼被妖怪給纏上了?嘻!
他依舊面無表情,「走。」
掌櫃彎腰侍立在旁,聞言興奮地斥喝道:「聽見沒有?郎公子根本不認識你,他叫你走!」
蓮高噗哧地輕笑,好整以暇地看了若葉一眼,「真的是這個意思嗎?啊,我記得轉角就有一家信鴿店,他們的鴿子據說飛得奇快無比,保證送達……」
他神色閃過一絲懊惱,「好了,走吧。」
在紛紛嚇掉了下巴的眾人面前,蓮高親親熱熱地挽起他的手臂,愉快地環視大家一眼,最後眸光落在兩眼凸出的掌櫃臉上。
「掌櫃的,我們先走了。」
呵呵呵,他們人還未踏出大門門檻,就聽見背後咚地一聲,有人打階梯上滾下來的聲音。
她頭也未回,輕笑著高聲道:「掌櫃的,您要保重啊!」
她身畔面色僵硬的若葉忍不住微挑眉毛,略略回頭瞥了一眼,難掩詫異地道:「你怎麼知道……」
蓮高輕巧巧地眨了眨眼,笑意著花,「猜的。」
從他的神情看來,她應當沒猜錯吧!
「以一個女子來說,你推斷得……很不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她笑了起來,聲若脆鈴清響。
他微微一震,彷彿想要看穿她眸底深處……她懂得放蠱嗎?因何他見到她的眼睛、聽著她的笑聲時,胸口總會升起一縷異常的煩擾?
這種穿透防備的滋味有一絲絲危險。
「你吃早飯了沒?」她突然問道。
若葉一怔,搖了搖頭。
「我帶你到城西一家有名的燒餅鋪子,那兒的燒餅油條吃來既香且脆,冰糖豆漿更是一絕。」她熱切地仰視著他,「好嗎?」
他遲疑了一下,毫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現在還有得選擇嗎?
蓮高好開心,她自自然然地挽著他的手,往城西走去。
一路上,若葉一直想著自己為何屢次無情相待都逼不走她?
他究竟是如何讓事情演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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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薄脆香酥的油條,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大大笑靨。
嗯,好吃。
若葉只喝了一碗冰糖豆漿,他靜靜地坐在她對面,看著搽滿鉛華脂粉的她快快樂樂吃東西的樣子,突然有一絲迷惑。
「為何要把臉塗紅?」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她頰上不自然的妝彩。
她一怔,差點被滿口的油條屑噎到,「咳……嗯,我的臉……塗紅好看哪!」
她總不能說是為了要掩飾本來面目吧!
「你臉上有疤?」
蓮高疑惑地看著他,防備地問:「為什麼這麼問?」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若葉直覺聯想到她的確有不欲為人見的微瑕,這讓他心底驀地掠過了一絲憐惜的情緒。
無怪乎她必須借重他人的人情來為自己擇夫了。他的眼神有一些些柔和,「沒事。」
蓮高卻是好心虛,還以為他看出什麼破綻來了。她匆匆地喝下小半碗的冰糖豆漿,「郎公子,我們可以到戲清塘走走嗎?」
戲清塘煙波渺渺,塘上有古代所築塔樓一座,晚荷處處藕香十里,是遊人們最喜歡游賞的風景之一。
那兒氣氛很好,還可以避免他直盯著自己的臉看,看出了什麼不對勁之處。
她的邀約來得突然,若葉直覺要拒絕,可是不知是因為剛剛「發現」了她臉上有瑕的關係,他竟拒絕不了她的提議。
他心底有一抹奇異的愧疚與憐惜感,居然說不出回絕的話。
若葉稍嫌艱難地、遲疑地點了點頭。
蓮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雙眸發出亮光來,唯恐他後悔,急忙拖著他,「那我們……我們走。」
她大高興了,以至於聲音都有些發抖。
若葉決定還是不要多說什麼,免得又說了,做了一些事後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蠢事來,例如跟女人游塘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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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清塘果然遊人很多,尤其在這夏末陽光熾艷的時分,人人都想到綠波蕩漾的水畔玩玩水,感受涼風掠過湖面襲人而來的清爽滋味。
他們緩緩踏上曲廊橋,蓮高時時可以感受到有人投來異樣驚嚇與惋惜的眼光,她掩不住心底的好笑。
甚至有三三兩兩的姑娘家用四扇掩住了嫉妒到嫌惡的小臉,卻掩不住聲音裡的氣憤與輕咒。
「你瞧瞧,這麼俊俏迷人的公子竟然被一個醜巴怪給纏住了,我真為那位公子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