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蔡小雀
「爸爸,」玉梨尖叫驚醒,卻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她拚命地喘息著,過去的記憶完完全全想起了。
原來就是這樣,原來她將這段不堪回首的可怕記憶硬生生地封在腦海深處,可是卻沒有辦法完全消除它,它在潛意識裡隱隱約約地出現。
「爸爸!」她泣不成聲,「爸爸……是我害死爸爸的,如果我沒有聽見聲音,如果我不要叫爸爸去看……是我,都是我……」
她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心痛得渾身劇烈地發起抖來。
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我永遠永遠愛你……
杜維深情堅定的聲音成為她墜落前的繩索,她拚命讓自己維持清醒,緊緊地抓住這條繩索
她不可以再被可怕與恐懼的陰影給擊倒了,她已經長大了,她可以面對這一切了。
她拚命讓自己從內疚自責中爬出來。
24歲的玉梨溫柔卻堅定地告訴9歲的小玉梨——你好難過、好難過對不對?可是這是意外,誰也不希望發生的意外,爸爸做了當時他認為該做的事,只是結果令人非常非常的遺憾。
可是爸爸一定不會對他的舉動後悔,他是個警察,他的工作非常神聖,他用生命去維護這份神聖。
爸爸在天上應該是微笑地看著大家,他那顆充滿溫暖與正義的心,更會照顧保佑著我們每一個人。
小玉梨,別哭,一切都過去了,爸爸會希望你快樂的。
努力看呵,爸爸在天上笑呢……
她沒有注意到艾倫的雙眸陡地變深了,他的臉龐微微抽動起來,雙手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
害死親生父親……罪孽深重……罪無可恕
他的眼神倏地變得像野狼一樣陰狠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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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維再度把所有的線索和可能性全部重新研究思索一遍。
兇手是被害者極為熟悉或信賴的人,而且對於醫學有著相當程度的知識。
他下刀的力道和弧度,每一刀都是精確地割斷大動脈,非常有把握被害者會在什麼時候流血致死,而且能夠在下手的時候令被害者不掙扎反抗卻又不需要用到藥物。
有一抹靈光在他腦海中迅速閃過,他迅速地捕捉住。
催眠!
只要用催眠就可以令被害者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任人擺佈。
思及此,杜維倏地站了起來。
心理治療師……被害者是不是同樣去過心理咨詢中心?更有甚者,她們找的會不會是同一個心理治療醫師?
老天,心理治療師對於病人的檔案一向保密甚嚴,他幾乎可以消滅掉任何身份的資料檔案,不讓任何人發現被害者曾在那裡面談過。
他來回踱著步,心理有種莫名的恐慌,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而且有一抹模糊的印象就要串連起來。
突然間,行動電話響了起來,驚醒了他。
「喂?」
杜漸低沉的聲音自電話裡傳來,帶著一絲急促,「老二,你還記得上回我提過美國那樁數位女性失蹤的案子嗎?」
「記得,如何?」杜維腳步一頓,心底有種奇怪的不祥感。
「被害者的屍體都在一座深山裡找到了,渾身上下都刻……」
「刻滿奇怪的符號,而且刀刀精準的割斷各大動脈?」他心裡的不祥感更加強烈。
「沒錯,而且她們都看相同一個心理醫師。」杜漸的聲音越發低沉,「你猜是誰?我們認識的某個人。」
認識的某個人……
杜維腦中靈光一閃,線終於出現,串起了所有的珠子,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心底老覺得不太對勁了。
「該死,是艾倫·馬!」他飛快地往外衝,「大哥,快幫我打電話給偵二隊的隊員,必要的時候調派你們偵三隊的……玉梨……玉梨現在在艾倫手上!」
杜漸的聲音也變了:「你快去,其他的我來聯絡。」
當他衝出大門跳上車時,如擂鼓的心跳一聲聲地捶痛了他的靈魂。
老天,小梨子,我竟然親手把你推人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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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幽然的山腳下。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玉梨迷惑地問。
她臉上的淚痕尚未全干,但是心底的創痛已經漸漸地癒合了。
她終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在瞬間彷彿得到救贖……她好像可以聽見爸爸在天上欣慰地笑著。
玉梨,爸爸從來沒有怪過你,這是我的選擇,我是為我的理想而獻身……
讓爸爸聽到你的笑聲,再度看到你的快樂……
她撫摸著胸口,覺得有一簇希望與溫暖的愛之火焰在那兒熊熊地燃燒起來。
她不再有任何遺憾和歉疚了,從今天開始她要好好地珍惜,愛她身邊每一位關心她的人。
她急著想回去告訴媽媽,李叔叔,還有杜維,她有多麼愛他們啊!
可是艾倫說要帶她去個地方,看過之後對於她的心理狀況會更好。
她只得跟著他來,沒想到他卻把她帶到這個看起來很幽靜荒涼的地方。
這裡只有一棟小木屋,別的什麼都沒有。
艾倫的眼睛隱隱閃動著幽然的光:「這裡是救贖靈魂的地方。」
玉梨倒退了一步,背脊泛起一股涼意:「馬醫師,我要回去了。」
「別急著走,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下山的。」他緩緩地咧開嘴角,「邪惡有罪的身體應該要接受放血儀式。」
她打了個冷顫,「馬醫師?」
「你犯了罪,害死自己的父親,你是個罪人。」他指控。
「我不是。」她搖搖頭,心底滿是恐慌,卻不是因為過去的陰霾,而是此刻的詭異氣氛。
「你是。」他固執地道。
「馬醫師……你怎麼了?」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生病了一樣。
艾倫向前跨近一步:「其他人都是在被催眠的狀況下被放血的,可是你不同,你是我老友的女人,我會特別厚待你,讓你親眼見到自己被救贖、被原諒……」
她看進他眼底,驀然大驚:「你瘋了!」
老天,她怎麼現在才發覺?早在他要載她到山上來時,她就該發現的呀!
艾倫的臉龐嚴重地扭曲起來,惡聲惡氣地叫道:「不要說我瘋,我沒有瘋,瘋的是愚昧的世人!」
她轉身想跑,卻被他一把緊緊抓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樣的柔和輕緩:「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聽我的聲音……」
他要催眠她了!
玉梨緊閉上眼睛;可是她的耳朵卻關不住他的聲音闖人。
不要,她不要投降,她一投降就完蛋了!
老天啊,他就是那個變態殺手,他一定是!
她在心底強烈地呼喚著:杜維,快來救我,我在山上……快點來……
杜維,求求你快來。
她拚命抵抗他的受過特殊訓練的催眠手法和聲音,她的頭越來越沉重,可是她怎麼也不肯服輸放棄。
「我不要聽你的,你這個大變態!」情急之下,玉梨只好學人家陷入夢魘時拚命罵三字經的方法,讓自己清醒過來,「你是不是病人看太多把自己也搞瘋了?我看你就是,你不用否認了,沒有人會相信你是正常的,誰都能看出你精神有毛病——」
「不准說我有毛病,不准!」他輕柔的聲音陡然一變,被她的話激怒了,雙眼泛著血絲,「我沒有病,我是個優秀的醫生,我是個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她的頭暈症狀果然減清許多,趁著他意識分散的時候,她大聲叫罵道:「你這個大變態,你不要以為每個人都信你這一套,你亂殺人就是個變態狂,你媽生顆貢丸都比生你好,你是個失敗者,學了成套的理論卻不懂得幫助人,反而拿來幹壞事,你將來有什麼臉去見上帝?」
艾倫氣憤地大叫道:「不准你再胡說……」
他放開她,緊捂著自己的雙耳,彷彿這樣就可以聽不見她的話。
「我偏要說!」她大叫一聲,拔腿就跑。
他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玉梨心臟差點自嘴巴跳出來,她緊張得渾身都快抽筋,可是一股求生的意志卻激得她抬腳用力踹,硬是踹得他放開手。
她掙扎著要逃,他掏出銳利的剃刀隨後又撲了上來。
就在危急的瞬間,一聲轟然沉重的槍響倏然爆開來。
玉梨緊緊地摀住耳朵,飛快往前一撲,正好撲進那個熟悉的溫暖懷抱中。
「天哪,我總算找到你了。」杜維緊緊抱著她,驚魂未定地道:「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來得太遲嗎?天哪,他還沒有對你怎樣吧?你哪兒有受傷嗎?」
「我沒有,真的沒有。」他的臉色怎麼比她的還難看?
她才是那個飽受驚嚇的人吧,可是他的神情好像快暈過去,又像魂兒差點嚇掉了一樣。
她連忙安撫道:「真的,你看我全身上下好好的……你呢?」
「我很好。」只是差點嚇得肝膽俱裂。
他緊抱著她,看向倒在地上抽搐的艾倫。
他擊中了他的要害,他的生命正隨著血液點一滴地流逝。
杜維並不想這麼做,但是剛剛情況太危急,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