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傲公子

第2頁 文 / 蔡小雀

    彈兒笑了一笑,甜甜的酒窩若隱若現,「小姐在班裡地位這麼高,高處不勝寒,會擔心也是自然的。」

    「不過話說回來,誰教小蝶仙是班主的搖錢樹,金雞母呢。班主是認銀子認名氣不認人的,咱們這些跑龍套的只有認命的分兒。」總是演壞女人,陷害忠良貞女的畫眉沙啞歎氣。

    其實她最可憐了,在台前演壞人被丟瓜子殼什麼的也就罷了,在台後還不是屢受當家花旦的排擠,就是怕她哪一天脫尖兒出頭了,被扶正當了主角。

    就拿她的嗓子來說吧,原先也是珠圓玉潤清脆好聽的,就是小蝶仙和梅瓣織聯手用藥酒把她的嗓子給藥壞了。

    身入戲班就永無出頭日啊,誰讓她的賣身契在人家手頭上,就算哭爹喊娘也告不到官府那兒作主去啊。

    從古至今,戲班子這種屬於下九流的行業有自成一格的規矩,就算官府也插手管不得。

    班主逼死小角色的事屢見不鮮,大伙也都看慣了,到最後只好獨善其身,凡事忍著點別出頭也就是了。

    畫眉心裡最能明白彈兒想要唱戲,想要一扮角色在台前唱出生命的悲歡,發光發熱……

    台前的掌聲如雷,骨子裡的熱血自然也就奔騰而起,更加賣力的表演著,無論是唱出了角色的真情苦情深情,還是翻騰演藝出了高段的姿態,在觀眾聲聲叫好中,一次又一次地上癮,這也是畫眉沒法子割捨戲班子生涯的另一個原因。

    只是,她們頭上不只一個大太陽啊,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們壓軸當主角,只能夠在真實與虛構的戲台上,一次次地扮演著小角色,直到老了演老婦、老乞丐、老婆娘,就像老魯和李大娘一樣,一生奉獻在戲台上,轉眼已經過了一生。

    彈兒凝視著只比自己大了三歲,卻已是滿眼滄桑的畫眉,心底蕩漾著一片淒楚與心疼。

    她情不自禁牽起畫眉的手,「畫眉姐姐,你們不是跑龍套的,在我的心裡,你們都是戲台上不可或缺的人物,若沒了你們的出色點綴,紅花就只是單單調調的紅花,小生花旦們可就遜色太多了。」

    她這話一出,所有的人眼圈都紅了。

    彈兒這話真是熨貼到他們心坎裡去了,台前台後人們只看到花旦如何美,小生如何俊,卻極少注意到若不是他們豐富了戲台滋潤了角色,何來如此熱鬧精彩的場面戲文呢?

    李大娘擦了擦眼角,滿足地笑了,「彈兒這話說得真,咱們也別在這兒自憐自艾了,當一天和尚就敲一天鐘,扮演好我們的角色也就對得起自己了。」

    「是啊、是啊,說不定有哪天還能給我撈到個真正的配角演演呢!」畫眉也振作起精神,一雙濃眉大眼笑得分外燦爛。

    「就是啊。」彈兒笑咪咪地道:「咱們抱著一個希望,說不定哪天能夠自組成一班,我當班主,你們也是雙生雙旦,咱們熱熱鬧鬧、風風光光地唱他個紅翻天,人人都是大角兒!」

    老魯皺紋都給笑出來了,「好哇、好哇,到時候我這老生就反串小生,鐵定不輸給江小二的扮相。」

    「老魯,話可不能這麼說,想我要是認真扮將起來,說不定也是風流翩翩一少年,到時候迷死了成堆的未嫁姑娘呢。」江小二閉上眼睛想像那景象,喜不自勝地歎道。

    「得了吧。」李大娘真給他們笑疼了腸子,她揉著肚子笑道:「我就沒有這麼大的心願,我呀,但願扮一次『快嘴李翠蓮』……爹拜稟,娘拜稟,蒸了饅頭兼細粉,果盒食品件件整。收拾停當慢慢等,看看打得五更緊。我家雞兒叫得准,送親從頭再去請。姨母不來不打緊,舅母不來不打緊。誰知姑母沒道理,說的話兒全不准。昨天許我五更來,今朝雞鳴不見影。等下見門沒得說,賞他個漏風的巴掌當邀請……」

    所有的人聽了李大娘拉起嗓子學那怪腔怪調,忍不住哄堂大笑。

    「快嘴李翠蓮」是打話本改編成戲文的,說的是新婦李翠蓮嘴快的生動有趣,一張嘴該說也說,不該說也說了一大堆,搞得爹娘頭痛、公婆埋怨。

    這齣戲多半是演來「單取人前一笑聲」的,只有拿來炒熱場子的時候才會演,平時因為小蹀仙顧及嬌滴滴的形象,所以這「快嘴李翠蓮」已經很久沒有上戲過了。

    可是因為戲文簡單好玩,每回演的時候不光是台前笑,連台後也笑聲連連。

    彈兒跟了戲班子三年多,也只見演過兩回,被李大娘這麼一提起,登時懷念得不得了。

    「若是大娘真演這快嘴李翠蓮,我一定要準備個籮筐到前面去接賞錢,肯定能接上滿滿一大籮筐的。」她甜甜地笑著,明亮有神的眼眸眨呀眨,可愛極了。

    「那倒是。」李大娘樂得呵呵大笑,「不過我怕我戲唱到一半就笑倒在台上,到時候恐怕不是銅錢滿場飛,也許是瓜子殼滿天飛哪。」

    幾個人相視一眼,又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幽幽暗暗的後台裡,笑聲歡樂地點亮了四周氛圍,那些名角的戲服、花鈿、銀樣蠟槍頭,看起來彷彿也不再那麼遙遠,那麼高不可攀了。

    或許,真會有這麼一天呀!

    ***

    「他來了。」

    「他是誰?誰是他?」

    「妙齡二十六,英俊挺拔無人能敵,一身白衣似雪,黑眸皓齒,風流倜儻,背後長劍三尺六,削鐵如泥,劍鋒一出,見血封喉.長腿一跨,橫踏江河,揚聲吐氣,威縝八方……」

    「啐!」

    坐在茶館裡的客人們忍不住拿手上的瓜子紛紛扔過去,漫天瓜子雨砸中留著兩撇小鬍子的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抱頭四處亂竄,「哎呀呀……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說好了動口不動手的……」

    「咱們是來聽你說武林逸史,不是來聽你在那兒繞口令似的狂文,你再扯一大堆有的沒的,待會我們就叫你『見瓜封喉』!」

    「就是、就是,聽得人心癢癢的,還在那兒拖戲。」

    「就是說,西條街的茶博士說起那個神秘的金馬影城的三馬公子呀,可比你厲害多了!」

    「就是,光是說起三馬公子中的金劍會公子,那一手劍可真是出神人化,驚天地而泣鬼神……」

    「是啊,聽說他曾經一個人單槍匹馬橫掃了九洞十八寨的賊頭呢!」

    「嘖嘖,那一手功夫真不知怎麼練的,我要會上那麼一招的話,可就一輩子受用無窮了……」

    「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連你家那婆娘都打不過了,還要學人家金大俠?」

    「喂,我打不過我家婆娘,你就打得過她嗎?上次你打我家門前過,還不是給她打得滿頭包。」

    「哎呀,說起你那口子可真夠凶的。」另外一個客人忍不住插嘴。「那只擀面棍打起人來毫不留情,我不過是問候了一聲她娘親贛大嬸最近好不好,她就把我打成豬頭……」

    家有河東獅的客人幸災樂禍地道:「還不都是你們自找的,我反正是娶了她逃不掉了,誰教你們偏偏愛從我家門口過?嘿,自找死路嘛!」

    「話可不能這樣說……」

    客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河東獅有多厲害,人聲鬧哄哄的,氣得說書先生索性把扇子一收。

    「哼!人家不來了啦!」

    氣呼呼地自轉回裡間生悶氣去了。

    這也難怪,三馬公子可是江湖上神秘的大人物,少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面貌身份和行蹤,大部分的事都是口耳相傳流傳而出,有本事的人就加油添醋說得強強滾,像他這種講究實際注重氣氛的說書先生反而給瞧扁了。

    哼,這真是什麼跟什麼喲!

    在茶館的角落裡,有一個身穿淡月色勁裝,英俊偉岸的男人靜靜地啜飲著清茶,對於茶館裡的鬧哄哄置若罔聞,只是英挺的眉毛微微一挑,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他就是金劍會。

    英俊挺拔一如說書先生口中的風流倜儻,不過他一點也不風流,半分也不倜儻,事實上他最討厭女人,不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而是因為他有一種怪病,只要一有女人太過近身,他通體上下立刻就長起了癢死人的痱子,而且癢到他素來面無表情的臉龐都忍不住皺眉連連。

    可惡!如果不是那個老頭子,他大可以一輩子躲在劍樓裡快快樂樂鑽研劍術,不用下山來面對成山成海流口水拚命黏將上來的女子,更別提他三天兩頭就竄出來的痱子了。

    可惡!可惡!什麼六十大壽非得看一出「賣油郎獨佔花魁」不可,存心是要折騰戲耍他們;他和霜節、浙漾,統統都是三個變態老頭子玩弄的對象,可恨的是偏偏無法反抗。

    劍會揉了揉眉心,突然覺得頭又作疼起來了。

    不過不管怎樣,只要他逮回一個合作的花旦,在老頭子的六十大壽的壽宴上和他登場演出「賣油郎獨佔花魁」,二十六年來的惡夢就可以宣告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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