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陳毓華
他更開心了,只不過外表仍是一本正經。「的確,眾口悠悠,難以杜絕,既然無法封住蜚語流言,那麼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是我委屈、犧牲一點——娶你,這樣一來,自然風平浪靜、塵埃落定了。」
誰敢對佟家寨總瓢把子夫人指指點點的?除了仍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曉得的映心之外,大概整座佟家寨的人,無人不知她早跟他成過親,名分已定,差的只是夫妻之實這一步。
她狠狠捶了他一記,橫眉豎眼,怒髮衝冠地。「我如果答應嫁給你,你絕對該感謝自己上輩子燒了好香,才能娶到像我這麼完美無缺的老婆!你居然還敢說『委屈』、說『犧牲』?」
「是我錯了,夫人。」他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嘴巴幾乎要笑歪了。
「在我們那裡,叫夫人太落伍了,要叫『老婆』才對!」咦?說著,她怎麼有股受騙的感覺?到底哪兒出了岔?
「是,老婆大人。」
等等,她明白哪裡不對了……等等,他的手為什麼還霸道地環在她的腰上,而且……
她倒抽了口氣……而且,她自己也曖昧地躺在他橫擺的胳臂上!啊啊……
她猛然抬頭,望進了他那雙亮晶晶,帶著壞壞又深情的眼眸裡。
他的唇倚上她如蜜的唇,霸道又專制,完全不像早上那溫柔多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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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夠小心翼翼的了,沒料到一起身還是驚醒了原本睡得一臉酣然甜蜜的映心。
甫睜眼,佟磊那結實勻稱的胸肌就像一堵令她臉紅心跳加劇的牆,不只遮斷她的視線,還提醒地,他們昨夜纏綿徘惻的事實。
佟磊止住她想拉起毯子遮住身軀的舉動,又癡癡地審視她愈來愈紅的俏臉,不由得俯身印上他深深的一吻。
「我愛你,心兒!」他平靜又迫切地說。
「我也愛你,佟磊。」她發自肺腑的歎息,是幸福的呢喃。
「這下子,你不嫁給我也不行了。」
「你真要我?不後悔?」她大膽地撩起他一綹散發,緩緩撫觸,心底卻好像破了個洞似的。
佟磊瞟了一眼自己的白髮,低聲溫柔說道:「這不是你的錯,」繼而眉頭一攢。
「你該不會是因為對我心生歉疚,可憐我,才……」
她匆匆地打斷他,鼓起腮幫子,不依地嘟嚷道:「我還以為你的霸道、專制、獨裁、自信滿得教人受不了,沒想到一夜之間你那些嚇人的缺點全被自卑取代了。」
「自卑?」他的眉峰鎖死,勁道足以夾死一隻蚊子。
「我現在有點後悔對你太『手下留情』了,早知道你一早醒來就有大把的力氣跟我鬥嘴,我應該『全力以赴』才對,不過,為時不晚,咱們有一整天的時間……」
「哎呀!你這個人……」她沒機會把即將脫口的話說完,因為佟磊以吻封緘,封住她所有的氣息。
這一天,如佟磊所願,他「竭盡所能」地將映心留在床上一整天。直到掌燈時分,用過晚膳,佟磊被管家請去核對帳簿,一對如膠似漆的人兒才依依不捨地分了開。
佟磊一走,紫鵑又忙著一些雜務的善後工作,映心便立刻感到無聊了。
她橫著走、倒著走,百無聊賴,正想衝出去找佟磊解悶時,忽然靈光一閃,現在不是找佟磊玩的時候,她還有件大事待辦哩!
拿起繡花鞋往懷裡一揣,房門一開,她腳不沾地地一溜煙朝東廂房跑去。
太好了,燈還亮著。
「衛寇,衛寇!」她嚷嚷著。沒栓的門一把就被她推開了。
這間房的簡單樸素,超乎映心所想,四壁全是抵著屋頂高的書籍,各式各樣,林林總總的藥書古文,數量之多,教人無法想像。除了書之外,一張床,四張紅豆杉椅,再一張高腳桌,如此而已。
這屋子哪像住家落地生根的地方?一點也不像,倒不如說住旅社還比較恰當。
「心兒姑娘!」衛寇和陸皓站了起來,神情不無驚訝。
「陸皓也在?」她腦了眼桌上的棋盤。「你們下棋啊,我也會,咱們來廝殺一盤吧,剛才誰是輸家?」她大咧咧地爬上紅豆杉椅,興趣盎然。
衛寇靜悄悄地落回原坐,順便給陸皓遞了個「坐下」的眼色,他知道她伶牙俐齒,跟她鬥嘴舉反對票根本是自討苦吃、自找死路。
「心兒姑娘此來,有事?」千千萬萬,這時候佟磊絕對不要出現,要不然,他和陸皓可又難逃一場災難。唯今之計,就是趕快打發她,才可免於「橫禍」加身。
也幸好映心不曉得他心裡正打著的主意,要不,想也知道少不了又會給他一頓排頭吃!
「嗯,我找你有事。」
她的「事」經常代表著「災難」,衛寇一陣頭皮發麻。
「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陸皓難得聰明一回,這時候不逃,更待何時?
「哎呀,我難得碰到你,」她一雙靈活眼珠亂轉。
「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我找衛寇的事先擱下,倒可先問你一些事。」
陸皓尷尬地將伸出的腿收回,一屁股不情願地坐回原位。
「紫鵑是個好女孩。」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一點也不含糊。
陸皓一徑搔頭。「是。」
「年後,她過了十五歲,及笄了。」
及笄的女子代表已屆花嫁年紀,算成年了,這時只要做父母的有心放出風聲,總免不了有媒婆穿門踏戶,來遊說門當戶對的人家。
這模糊的概念,陸皓還有。
「佟家寨裡你熟人多,曉不曉得有好人家、清白的男子可以匹配紫鵑的?」
衛寇差點沒把剛喝進嘴的茶噴出來。她這不是擺明著刁難陸皓這木頭粗人嗎?他敢打賭,陸皓膽子再大也不敢堂皇地毛遂自薦!
映心見陸皓只是把眼光膘在椅把的法琅細螺紋上,瞧也不肯瞧她一眼,心裡不禁有氣。她最受不了這種溫吞的男人。好,既然他喜歡繞圈圈講話,反正她時間多得用不完,要玩,她絕對有空奉陪。
「紫鵑雖然年紀還輕,不急著找婆家,可是我跟她情同姊妹,看她一個人待在佟府裡也沒個可照料體貼她的人,怪可憐的,而且現在如果由佟府送她出閣嫁人總好過她那食指浩繁的家裡替她作主,你說對不對?陸皓。」她存心要他開口。
陸皓好似被蜂螫了,聳高如天的戟眉狠狠地打結。
「是……呃……的」
「既然你也同意我的看法,我們就來商量討論有沒有適合的人選。」她說得口渴,逕自倒了杯茶喝。等她慢條斯理喝完一杯茶,眼見陸皓已經有些心浮氣躁,蠢蠢欲動了。
衛寇把這一切瞧進眼底,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她目標中的獵物,否則,他也難逃她布下的夭羅地網。
她十分正經地站起來,踱到陸皓面前,眼底一片執著認真。「陸皓,你多大年紀了?」
被她冷不防的一問,陸皓確信自己的腦子一定打了個又緊又繃的結,她的拐彎抹角令他頭疼。他小小聲答道:「三十。」
相差十五歲,年紀確實是大了點。
「我記得你家裡還有媽……呃,高堂?」她一步步逼近。
雖然遲鈍,終究,陸皓也感覺到事有蹊蹺了。
映心笑瞇瞇的,心裡有了底,還好,沒得意忘形得忘了問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覺得紫鵑可人嗎?」
十幾歲的小娃兒,每個都是可人的。他坦白。
「是。」
鱉已人甕。衛寇暗忖。
「喜歡她嗎?」
這句話似乎沒有什麼曖昧成分,問題很安全,所以陸皓的答案同上。
「你也願意見她幸福吧?」
他能說什麼?只有點頭的分。
她兩手一拍,十指交纏。「就這麼決定,我和佟磊說去,把紫鵑許給衛寇。」
衛寇立即摔倒在地。媽呀!這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為什麼莫名其妙變成了替死鬼?
「憑什麼把她許給衛寇?他既嚴肅又古板,依紫鵑那活潑的性子,沒兩天就被他悶壞了。」陸皓想也不想,眼光不善地瞪著無辜的衛寇。
老天,戀愛中的男人都這麼可怕嗎?一個佟磊已經夠他受的,現在又多出個陸皓。
女人是禍水,實實在在的紅顏禍水!這輩子他是打定光棍,終生不娶了!遠離禍水,以策安全!
衛寇拍拍屁股站起來,一副循規蹈矩,事不關己的撇清表情,差點又讓映心笑翻了肚腸。
「也對,他的確太死板了些。要不,許給傅管家吧!」她許久沒捉弄人,癮頭大發。
「胡鬧!傅管家身子一半都進了棺材,你想陷害紫鵑當活寡婦嗎?」他悍然反對。
「要不,管事的小李子?」她愈發起勁。
「那小子一臉猥瑣,配不上紫鵑。」呵呵!理直氣壯得很哩!
她再提了一個人。「我前幾天見過的帳房似乎也滿不錯的。」
「那些人吃喝嫖賭無一不沾,三教九流認識又多,龍蛇混雜,環境太過複雜,紫鵑嫁過去,包準被欺負的!」
嘿嘿!她兩手一攤。「那就你了!沒有再好的人選嘍!」她作了如是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