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陳毓華
抱著他,鼻間有著他的氣味,她要用力的存在心底,永誌不忘……
第八章
西大街,春巷弄——
「我說,你沒看走眼吧?」刻意壓低聲音和帽沿是怕別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依照公子您給我的圖樣,那神情、那身高應該就是令妹。」穿玄色衣衫的男人摸著下巴,也不是很能確定。
「確定?」男人不高,普通的身材,五指短小,比較跟路人不同的,是他拇指上班斕的綠指戒,還有身上逼人的富貴。
玄衣男人出現為難的表情。他見過的女子實在太不起眼,雖然勉強回想,那張面已怎麼都不清楚。
「可惜啊,既然無法確定,我這錠銀元寶只好又收回來。」
在眼前晃動的元寶眼見就要回到別人的懷抱:
「慢著!我確定,那個女子就是您失蹤的妹妹,不過,她既然失蹤,怎麼會在滕府呢?」滕府之所以人盡皆知,不可諱言是因為它的財富,滕不妄救人的義行也喧騰了好些日子,就算對骨董這行業不瞭解的人,也因為這件事,知道了滕府的影響力。
「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不過是個臨時搭上的線人,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是、是……那……元寶……」
「嗟,給你吧。」
往空中一拋,玄衣男人趕忙去接,而丟錢的人從巷子的另一頭迅速離去。
他必須趕快把這消息通報給大哥,兩人合計合計。
***
年關近,送禮的商家多是沒錯,不過跟往年一比,今年……多得離譜。
六色年糕,五樣彩玉,六品臘肉,禮品或輕或重,堆得桌子放不下塞到几案去了。
「應該沒有了吧?」五言癱在椅子上,他來回已經走了數十趟,手軟腳也酸了。
「大致上就這些了。」對照手上的清單,缽蘭點點頭。
禮品入庫本來是梅媽司職的事,但這些物品跟往年送禮的目的不同,於是清單分成兩份,一份就托給了缽蘭。
滕不妄冷眼看他們進進出出,也不作聲,只在兩人誰撞了門框,誰跌了跤的時候略略抬眼,剩下的時間都關注在手頭的工作上。
過不過年對他來說,並沒有特別的感受,但是滕府鄉下租地的年終稅收,鋪子裡進貨出貨的年終結算表,向來搜羅以後由梅媽統一處理,哪知道今年不明就裡的缽蘭居然說,他合著也是閒著,然後工作就通通變成他的。
他好像越來越不見威嚴了。
「噓,我們不要吵他。」噓聲是對著五言而發,缽蘭對那些包裝精美的禮物摸了又摸。「你看!他們好大方,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很貴的樣子。」
「不過一些吃食嘛。」五言不是很熱中。每逢年節送來送去的東西也就這樣,她到底有什麼好興奮的?
「要是可以打開來看看多好。」她看五言沒反應,自言自語。
她從來沒有任何拆禮物的機會,在這裡第一次看到什麼叫送禮。
「把東西拆開,幫我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玩意。」膝不妄不經意的出聲。
「唔,可以嗎?」她剛才的自言自語被他聽到了?
「隨便你。」真是的,這樣就興奮得臉紅。
「可是,這些東西都指名要送給你,是那些在曹老爺家被你搭救過的人送的。」清單上是這麼寫。「他們還說本來應該親自來拜訪你,但因為種種顧慮,所以送上一些薄禮,當作謝意,等過了年再登門拜訪。」
「一片金葉子請你幫我拆那些玩意。」
「哦,我拆、我拆。」她眼中浮起霧氣,動作小心的拆起人家送的禮品。每一樣都激起她的驚歎。
「真受不了你,你這麼折要拆到明年啊。」五言本來打定主意要當局外人的,可是天生的熱情讓他實在袖手旁觀不了,拿過一樣禮品他粗魯的撕開包裝。「這樣才過癮!」
缽蘭下不了手,只有乾瞪眼的份。
禮物的價值在這裡,這樣就夠了。滕不妄帶著微笑。
咿呀。不知道誰開了門。
「哎呀,滕府要數這裡最熱鬧了。」蓮步輕移,移進來淡香淺淺,移進來一個風雅華美的麗人。
五言不笑了,又恢復小老頭的嘴臉。
滕不妄對闖進來的人投以淡泊的一瞥,情況相同。
跟著麗人後面的是氣憤又為難的梅媽。她的攔阻顯然失敗,對於不尊重她權威的人,她氣憤得很。
「五爺,我這總管您換人做吧,我無能,連個閒人也爛不住。」梅媽進來就告狀。
「也好,就換了你,梅媽,說實在你年紀也大了,女人啊,還是找個好歸宿重要,總管能當到幾時呢?青春無價啊!」麗人兩片菱唇賣力的耍動著,令梅媽好不尷尬。
趁著梅媽要吃人以前,滕不妄鎮定的開口了,「你們都下去。」
麗人樂不可支。
「五爺!」梅媽氣得要翻白眼了。
「也包括我嗎?」缽蘭指著自己。
滕不妄點頭。
「我想帶一盒紅豆年糕。」甜食能安撫人心,梅媽看起來氣得不輕呢。
「不許去太遠。」滕不妄叮嚀。他神情隱微,覆蓋著誰也不懂的心思。
缽蘭親熱的去拉五言的手,這回幸運的沒被甩開,她又招呼梅媽,晃著手中的東西。「我們去泡茶。」
「娃兒!」有敵人入侵,還泡什麼茶?
「來啦,來啦……」她招手,晃動著禮盒。
梅媽棄械投降,扭動龐大的身軀離去。
屋子裡,剩下一男一女。
「不妄……」麗人試著靠近,軟膩著嗓音,抹了胭脂的雙頰有著刻意的粉紅。
「站在那就好。」他指示。
「啊,咦……」不會吧?
「有事快說。」她站在那,整個空氣都不對了。
「你不要這樣嘛,我們那天不是相見歡嗎,你今天卻對人家這麼冷淡。」明明她的口氣嗲到骨子裡,膝不妄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你前次來是跟我談生意,我是商人,在商言商。」
「什麼!」她不過是拿談生意當墊腳石,目的是為了重回他的懷抱,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居然這樣敷衍她。到時候她要拿不出那些生意,他是不是就恢復以前對她的不理不睬?
「不妄,再怎麼說我都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這麼冷淡對我,莫非只是貪圖我家的生意?」
滕不妄睇了她一眼,「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踏出我滕家大門,從此不許再靠近一步,第二,你再多說一句無理取鬧的話,明年春天滕府會抽回資助你家珠寶銀樓的全部資金。」
「你敢……」那她家不就垮了。那不行,雪上加霜,她全部的享受不都沒了?
「你可以試試。」昨日種種已死。
「你這麼冷血,老天爺罰你瘸腿真是不應該,它應該讓你死在火場才對。」她氣得口不擇言。
要是幾個月以前,滕不妄聽到這麼激烈的言詞不氣瘋才怪,現在他別說氣憤,根本搔不到他的痛處。
「你這樣的男人……唉唷……」她還想破口謾罵,想不到莫名之物掃過她的頭臉,一陣麻痛後,接著一陣胡亂追打朝她襲來。
原來,是冷靜文弱的缽蘭,她拿著竹帚拚命的打著麗人。「不可以說五爺的壞話,你太壞了,被火燒是很痛的,你竟然這樣說他……」她打人打得全身發抖,打得眼淚直流,卻不肯停手。
麗人哪裡受過這種待遇,什麼矜持全部扔到天外,雞貓子的喊叫呼天搶地的,最後披頭散髮的奪門而逃。
因為她叫得實在太大聲,整個滕府的僕人都跑出來,看見她瘋女的模樣,這下,就算她不想出名都很難了。
「夠了、夠了,是我,你別激動。」滕不妄試著想把缽蘭手上的竹帚拿下,險遭池魚之殃。
她全身抖得像是骨頭要四散五裂,都怕成這樣了還護著他。滕不妄拿下竹帚丟給外面的家丁,然後樓起了她。
「把眼睛閉上,然後吸氣,慢慢的吐出來……」
缽蘭依言,捂著發痛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吐氣,骨碌碌的眼珠轉來轉去,眼眶猶紅。
滕不妄閉了閉冒上熱氣的眼睛。
「別哭。」
「我不想傷害她,可是她怎麼可以那樣譭謗你。」她撇著嘴,她不能容許任何人說他的壞話。
「我不在乎。」不是他看重的人,又何必去在意她說了什麼。
〔真的?」他的脾氣何時變好了?
「需要我發誓嗎?」
她紅了臉。「不用。」
「我說……拿掃帚打人是潑婦的行為喔。」他笑她。
想不到她眼一紅。「我不要她取笑你。」
玩笑開得不是時候,看來她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他活了大半生,頭一次感覺到被別人在乎的感覺好溫暖,溫暖得他都想哭了。
***
麗人的事件發生後,整個滕府的傭人對缽蘭的態度有了很不一樣的改變,他們隱隱覺得以前不起眼的灰丫頭,有可能一飛沖天變成當家主母也說不定,為了這個可能性,從前得罪過她的人紛紛來找她示好。
「嗨,耳姑娘,多日不見,你有沒有想我一點啊?」天鳥過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無形中也替缽蘭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