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毓華
華胥越過他,撂下話:「等你見過她再下評論吧!」
他不想嚇石虎,不過他要知道那女孩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恐怕就笑不出聲了。
「俺這不就要去見她了嗎?」他只顧著大放厥辭,速度落後。
咦,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居然趕過他,那可不成,一旦傳出去,他教練武師的招牌豈不要被人拿去當柴燒?這攸關榮譽自尊,石虎飛也似的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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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裡,幾莖幽荷、幾許浮萍環池而植,造型特殊,人行其上如臨波踏水,而在一片碧水花海中,水際接連著水榭,一部分伸入水中,一部分架在岸上,而石椅上就端坐著一對碧玉般的金童玉女。
「將軍!」纖纖指尖拈著棋子,可瞧見的半邊臉是傾人城國的絕色,而她的嗓音宛若鳥啼。
「稍稍分神居然全盤皆輸,你的棋藝愈發精湛了。」眉如劍,眼含光,一張輪廓分明的五官,慵懶的肢體,渾身蘊藏無儔的非凡氣質。
他身著直掇袍,黑色高筒氈靴,黝黑色繫在他瀟灑翩翩的容貌底下平添了幾許幽瑟的神秘。
「恐怕是袁大哥心不在焉才讓水佩有機可乘,小妹贏得僥倖。」桃花嫣然而笑,風姿綽約。
他不否認自己心不在焉。
「你的臉傷好些了沒?」
「已經無妨。」說是如此,虞水佩依舊瑟縮了下。
袁克也沒有發現她的不安,只是低喟:「都是我的錯,才害得你變成這樣。」
「大哥……你答應過水佩永不再提這事的。」她如芍葯的臉蛋黯然了下,「往事已矣,咱們喝茶聊些別的事兒吧!」她素手拿來白玉瓷壺,琥珀色的茶液旋即注人杯中。
「別忙這個,水榭風大,你的身子虛,還是回房歇著好。」他淺淺的男性聲音裡有著真切的關心。
「我……」她一言未盡,忽見袁克也黑眉掀起,眨眼間一飛沖天,瞬息蹤影消失在水榭的另端。
「誰?出來!」當下的他不再是剛剛親切友好的袁克也,陰鷙銳利的眼梭巡過四野,長袍下擺已經被他撩起塞入腰帶中,在傾耳聆聽和行動的同時截住獵物去向,箕張的鐵爪分毫不差攫取來人的衣領。
他從不以為自己長得窮凶極惡,可是在大環境的逼迫下,長此以來卻也有分令人敬畏的威嚴,他是統領者,環境教導他必須扮演這樣的角色,所以,他早就習慣旁人在他面前出現時所顯現出的懼畏之態,而她,居然衝著他笑。
除了那排潔白的貝牙之外,她比茅房裡的蛆還髒還臭,若非責任感促使,他絕不會希望跟她有一絲的關聯。
努力忽視她的熏臭和面上的笑容,袁克也沉聲:「我要知道你是誰!」
他的詢問在一陣靜默後轉為石沉大海。
他加重力道,收緊五指,現今的他再不被允許犯錯,一絲絲都不能。
就在他以為她張牙準備說話的同時,她瞄準的目標卻是袁克也怎麼也沒想到的手腕,她毫不容情地咬住,即使破皮後成濕的血腥味溢滿她的喉嚨,她也沒打算放棄。
冗長的時間裡,令人窒息的緘默取代一切。
「為什麼攻擊人?我並沒有對你做出逾越過分的動作,不是嗎?」盯著她盛滿倉皇的黑瞳,袁克也發現她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她齜牙咧嘴作為回答。
「原來你聽得到我說話。」
她喉嚨嘶嘶作響,若不是苦於雙臂被固定在身後,不知道還有什麼驚人之舉會發生。
「你不能說話嗎?」正常人遇到這樣的狀況一定拚命解釋或圓說,但她採取的卻是最直接犀利的攻擊,就像野獸般直覺的反應。他凌厲的眼有一剎那柔和下來。
他該留下她嗎?
尚未拿定主意,氣喘吁吁的華胥和石虎趕到了。
「她傷了你?」華胥漾滿驚訝。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沒有人能傷得了袁克也。
「乖乖!」石虎咋舌。
「她是你帶回來的?!」由華胥對眼前的情況鎮靜的態度他不必再追究這手無寸鐵的女孩是怎麼潛入他的管區裡的。
「據鎮上的鎮民講,她的精神出了問題。」華胥坦承。
「我明白。」她咬了他一口就是證據。
一般的大家閨秀和淑媛絕做不來這種事。
「瘟生,你發燒啦!咱們有一大堆嘴巴整天等著要飯吃,要是個能幹活的正常人倒也罷了,一個心智失常的瘋婆子?俺反對。」
「我沒有要你給她飯吃,這事不勞您操心。」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石虎大翻白眼:「俺以後可不當奶娃娃的白工。瘟生,考慮清楚喔!」
「要留她可以,但是我不認為她這身臭味有誰受得了。」袁克也一想到她仍趴在自己身上,不禁皺眉。
華胥面露喜色,他知道袁克也會留下她的。
盡量不讓太多情緒波濤顯現在他臉上,因為華胥知道那會影響她對他菲薄的信任。
果不其然,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不受歡迎的,瞅了瞅石虎兇猛的惡人臉,她抓牢袁克也的衣服抵死不放。
華胥對她的反應略帶不解。她該對任何人都不親近才是,在袁克也的身邊卻嗅不著她防備的意味,這是什麼原因?
「找人把她帶下去洗乾淨,不管用什麼方法。」袁克也感覺到她不尋常的倚偎。她當他是什麼,親人或者父親?
由被迫摟緊她的接觸中,他發現她瘦骨磷峋,觸手皆是皮包骨,這麼瘦,他憐惜之心大起。
華胥伸手強迫她離開,在被逼迫分開的那瞬間,她狡黠地逃離華胥的掌握,撒腿又跑。
石虎落井下石地哈哈大笑:「這丫頭滑溜得像鱔魚,真叫人拿她沒轍,太好玩了。」直到接收華胥不善的一瞥,他才收了口。
「抓住她。」袁克也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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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豬似的慘叫聲頃刻間傳遍整座寨子。
顧不得身體仍是濕淋淋的,袁克也披上短褂套上束褲,火燒般衝出房門外。
兩個身材壯碩的中年僕役打扮的女傭,正巧連滾帶爬來到袁克也跟前。
「少爺,屋裡那個女孩是真的瘋了……我們連幫她穿衣服都沒辦法……」
看著兩人衣濕發散的狼狽模樣,他頷首:「你們下去吧!」
華胥似乎替他們帶來一個可怕的麻煩。
他舉步朝著給她安排的小院落走去。
荒蕪的院子什麼都沒有。他們遷移到這裡的時間還不夠替廣場之外的任何居所多作安排,若要說百廢待舉也不為過。
簡陋的屋裡除了一張急就章的床和來不及撤走的浴桶,其餘,付之闕如。
他沒有看見那女孩,耳朵卻鑽進清越短促。不成曲的小凋;而她,連名字都還無從曉得的瘋女孩就跨坐在低矮的窗欞上,肩背靠著窗框,兩腿不淑女地抵住另一側窗框,垂首研究自己的指甲。
她髮際儒濕,不再是初見時骯髒的雞窩頭,也不再插滿花花草草。那些僕役總算為她換了件稱得上不錯的衣服,赤足的腳也穿上繡花鞋。
「乾淨的你好看多了。」雖然他極不願打斷她的自得其樂。他並沒有多少私人時間可以浪費在她身上,但他需要知道她的來歷姓名,登錄了之後她才會有飯吃,或許還有少少的薪資可拿。
她受驚地跳下,眼底的防範陡生,許是習慣使然,她很自然地縮往牆角,而且作好準備逃逸的動作。
為了避免刺激她脆弱的神經,袁克也往惟一的床坐下,他魁梧的身體足足佔去半張床面。
這樣友善的表示,果然讓她緊張的表情鬆懈下來。
「我知道你會說話,因為剛剛你在唱歌兒。」
話才說完,她小小的臉蛋立即變幻數種顏色。
一隻刺蝟。袁克也下了斷語。
「不談這個,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不以為自己是有耐性的人,自從家破人亡後,那稀少的耐心便成絕響,而今天,這股殷切又從何而來?
他不該捨棄該做的工作,而在這裡耗著。
「不說?」他恢復慣有的冷硬,「隨便你是誰,我惟一能給你的忠告就是安靜,別惹是生非,那麼你就能一直在我的庇護下生活,懂不懂?」
問完話,他開始為自己的自言自語生悶氣,他居然蠢得希望得到答案!閉起唇,他邁開大步離去。
他在門外撞見華胥和他的弟弟袁克武。
「哥!」
袁克武是個唇紅齒白、活潑的年輕人,他跟袁克也不過相差三歲,在面容之外卻有許多的不同,相較他的平易近人,身為老二的袁克也嚴肅太多,大環境的壓力使他俊秀的面孔多出幾分滄桑,整個人成熟穩重得近乎死板。
「你不在書房看書,跑出來做什麼?」
「華胥告訴我山莊裡多了個有趣的女孩,我怎麼可以不來瞧瞧,二哥從她的房裡出來,這回,看明白她的長相了嗎?」
「這方圓五百里有哪家姑娘你不熟的,我不許你打她主意,要知道她不是你會喜歡的那種類型。」他袁克武花名在外,見過的閨女眾多,絕不會看上那棵小青草,不過他心頭就是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