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毓華
「嘩,這麼慘絕人寰?!」她居然撒手了?
「我記得你的行程表上今天有三個客戶要拜訪,五個會議,一個飯局……嘖嘖,這真不是人過的生活?!」她掐起指頭來了,儘管那神情看起來多麼的可惡,他一點也無法對她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了,妳不來當我秘書真是可惜了。」事業是男人的徽章,更何況他要的是更高的層次。現在只是在起步階段他不在意,總有一天他會站在世界頂端的!
可現在……氣餒的爬起來,他辛苦搭的帳棚……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我不是那塊料,還有,你想要個秘書再等十年吧,等你爬上主管階級的時候再說。」秘書,不就跟個老媽子一樣,她做不來,何況她的英文還構不上專業一點邊,少丟人現眼的好。
敬謝不敏。
「三年內,我親愛的老婆,我會讓妳得到最頂級的享受,吃喝玩樂,一樣不輸人家。」
她只要專心當他Bern的老婆就謝天謝地了。
「你用不著那麼拚。」
目前的生活很好啊,她真這樣覺得。
「征服世界是我的願望!」
「反正接下來你別說要征服外層空間就好。」
「這啊……可以考慮考慮!」他當真轉起眼珠子來。
「山大王,上班要遲到啦,你的征服計劃到路上慢慢想吧。」還自吹自擂呢。她不以為然的扮了個鬼臉,知道說不贏他,哼哼氣表示大方不跟他爭這些有的沒的,乾脆走開。
站起來的他有副好身材,骨架挺拔,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四角褲,更加顯現他身體的線條與美感。
「Yessir!」
Bern的臉上有了不自覺的笑意,這才走進浴室梳洗,過後,他從衣櫃挑出了高領的粗針克什米爾羊毛衣,紫羅蘭色系的絨布長褲,回過頭,這才從偌大的鏡子看見自己宛如沉睡森林一樣的眼眸。
走出房門,外頭,簡單的客廳包括了餐廳跟開放式的廚房,餐桌上已經擺著培根、蛋、烤焦的土司。
「我可以在路上買熱狗吃。」他不愛她下廚,油污會弄髒她那雙修長的手,哪天,他飛黃騰達了,一定要請整屋子的傭人,不讓她做這種沒營養的家事。
「都是現成的東西,很簡單。」對愛情伏首稱臣的女子,不知不覺當中願意洗手做羹湯。
「當我Bern的女人不需要做這些!」他大男人?!沒錯!他要盡其所能給她最好的生活,這是身為男人應該有的擔當。
可是嘴巴說著,他仍然坐下來很捧場的把食物一掃而光。
送走老公,這才是她一天的開始。
她居家嗎?她只是很能Enjoy生活,看本英語會話,一段時間下來也讓她練到可以跟陌生人對話自如,外出看場電影,為的也是練習英文,她不希望將來Bern帶她出門還要充當她的翻譯,打不進他的生活圈,那就慘了。
這樣比手劃腳的生活通常就用去她一天的時間。
一個帶不出去的老婆是很難看的。
雖然Bern從來沒有要求過她,她卻默默的努力著。
當然,一個不經心,Bern的影子往往會突然躍上心間,這種不定期發作的「病」有更嚴重的趨勢,花上許多時間思念一個人……
唉,愛上一個人真麻煩!
※※※
她發奮學習的英文一直沒有幫助她打進Bern的生活圈。
兩年……真要算,三年還不到的時間,她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轉變。
當然,改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房子有最先進的鎖,外人別想越雷池一步,那鎖,很麻煩,又是瞳孔又是芯片識別,不知道是要困住屋內的人還是小偷。
房子,是很大,住在山頂的那種豪宅,美輪美奐,不知道是為了虛榮還是需要這麼大的房子來住,說她人在福中不知福,說她有福不會享都可以,她只是不明白,他們要住這麼大的地方做什麼,要是可以選,她寧可要一片綠油油的森林。
這些……都是Bern給的,她不能選。
一年前他們從平民區換到了伯恩最高級的精華地段,大房子,出入有車,有專用司機,有廚師,有園丁,社交圈的邀請函從來沒有間斷過。
「太太,妳見到先生了嗎?」
「我見到他三個秘書的其中兩個。」
她忘了說蘭達是家中的傭人。
啊,這是什麼回答,蘭達不是很明白。
做妻子的要見丈夫竟然必須經過外人的通報,然後等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匆匆Say嗨。
開不完的會議,密密麻麻的行程,Bern把大部分的時間給了事業。
他說他要征服世界。
的確,時勢比人強,愛情在權力下面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的確,她的Bern從不起眼的小人物爬上了風雲人物榜,隨手散置的雜誌封面都是他。
想知道她枕邊人投資、併購、又往上爬升為什麼,電視新聞,商業刊物,就連八卦花邊新聞也免不了拿他來做文章,他忙得馬不停蹄,忙得沒時間往後看,看看她這個一直等在原地的老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一個人守著電視,一個人看片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購物,一個人冒險……什麼都一個人,從喧嘩熱鬧中回到這空洞的房子,慢慢發現,不再有人嘮叨著她的危險活動,不再有溫暖的床伴,星星孤單的掛在天空,別提賞月了,就連今天是他們結婚三週年,他大概也不記得了。
他很忙,她知道。
她看過他PDA裡的行程,親眼看過他連喘口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多施捨她一個笑容都顯得倉卒。
她應該識大體,繼續Local她的生活。
「太太,這些花還要佈置起來嗎?」抱著才從花市買來的紫色桔梗,才十七歲的蘭達很想看到這女主人的笑容。
對著門鎖發呆的太太看起來好奇怪啊。
「我們一起動手吧!」她佯裝輕快。採買了一堆東西,洗洗切切,等待晚上的來臨。
「太太,先生有送妳禮物嗎?」直言不諱的蘭達知道今天是主人結婚的週年紀念日,她不能很清楚的瞭解太太為什麼不快樂,要是她未來的老公能買給她這麼大間房子,她一定會天天笑口常開。
「收到了,他請秘書挑的禮物。」往年,互送的禮物都是他們自己親手選購的,不管東西的價值如何,心意卻是那麼的珍貴。
是她太吹毛求疵了,即便禮物是別人挑選的,他的心意還是不能抹煞。
「先生還是很愛妳的。」
「對啊。」她空泛的笑。
他的愛貨真價實,只是再也挪不出時間跟她談天說地,在稀少的假日中,他總是談著、說著工作,突發的狀況,意外的電話,又佔去他全部的精神。
他會摸著她的臉說:「再給我五年的時間,我會打造一個王國送給妳,到時候妳就是我王國裡的皇后。」
她好想說,她並不想當什麼皇后。
看著他因為忙碌而顯得神采飛揚的臉,她吞嚥下所有的情緒,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想太多,無助於婚姻。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他們還是能夠回到以前相親相愛的日子。
以前的房子很小,卻很溫暖。
房子變大,她的心也越來越空曠。
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他為什麼看不開?
還是,事業才是男人的終身伴侶,愛情,不過是賀爾蒙一時的失調?
可惡!不愛就是不愛了,她還找什麼借口!
果然,晚上的飯桌上還是只有刻意梳妝打扮過的她。
意氣用事的她吃掉大蛋糕的一角,餐桌上溶成水的冰桶浸泡著頂級的法國紅酒,古董的燭台上燭心依舊如新,無法安慰她的蘭達也躲開了。
她居然淪落到讓傭人來可憐她……
一個人吃飯,不是家常便飯嗎?有什麼好哭的?
她把食物全部丟棄,拉高袖子,把浸泡在水中的鍋碗瓢盆一隻一隻拿起來刷洗,刷的不只是碗盤杯子,還有她受傷的心,直到被水泡出皺紋來的手告訴她,這些,都不能挽回什麼。
碗盤全部回到水槽裡。
「Bern你還在忙嗎?」電話的這端她屏氣凝神的問。
「我在趕一個企劃案,要是成了有五百萬美金的進帳。」他的聲音還是渾厚好聽,只是專心的方向改變了。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對不起寶貝,我叫秘書幫我挑了禮物,妳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
「明年我會補償妳的。」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電話那端的他很忙,紙張的摩擦聲,卷宗傳遞的聲響,這些都代表著一件事……他沒空。
「你答應我要回來吃飯的。」她喉頭有些哽咽,天人交戰著自己不夠體諒。
Bern頓了下,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別人,又回過頭來問:「妳說什麼?」
「沒事,你忙吧,我去睡了。」她嚥下更多唾液。
對方立刻收線。
那一晚她吃了兩顆安眠藥,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