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陳毓華
一旦讓她騎到頭上,他可沒好日子過了。
「遵命,爹爹!」她笑容可掬地福了福。
詩人裝作視而不見。
他食指按住另個紅色的掣鈕,激光由槍口噴出,罩住昂流史雅的冰層倏間融化,全身濕淋淋卻清醒的昂流倒退好幾步:「你——」
如此先進科技的冰幕彈,威力簡直可怖到極點。
「昂流兄,別忘膝邊已積三尺雪,保重!」
「什麼意思?別裝神弄鬼故弄玄虛,要殺要剮都隨你。」如此慘敗還是頭一遭,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古老的俗諺好像從來不曾錯估過什麼。
「你知道我的話句句實言,不要自欺欺人。」詩人淡漠的眼中微染奚落。
世界上有許多人寧可做睜眼瞎子也不願承認醜陋的事實。
「你——」昂流史雅又氣又心虛,「我們後會有期。」
「希望不要!」他來日本是為解冤不為結仇。
「哼!」昂流史雅拂袖而去。
樓巧嫣親呢地捧住詩人的頸子。「爹爹,他好沒風度哦,就把朋友扔在這裡不管了。」
詩人實在懶得再跟她計較稱呼問題,何況她那白軟軟的小肥手的溫度像春日醺人的春釀,已緩緩淌進他枯木般的心。
那種感覺無關愛情或其他,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女兒。
他不想抹掉心頭那股暖意,他需要愛,需要得像乾涸的大地。
「他不會的,你總得給他時間找人來收抬善後。」不知道為什麼,與她的對話竟那麼自然。
她心思轉得快,兩三下對無趣的問題就失去了興趣。她把鬼腦筋動到詩人身上的冰幕彈槍上。
「爹爹啊,」她把暖烘烘的身子偎向他,「不如你這槍借我玩,我來開一片溜冰場多帥啊!」
三句不離玩,雖是異想天開,倒是有趣得緊,詩人見招拆招:「你把地拿來蓋溜冰場,樹上的那位姑娘恐怕會心疼。」
「樹……」樓巧嫣起先是驚愕,後來小臉轉溢成滿滿的崇拜,「不愧是嫣兒的爹,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可惜你不是我真正的孩子,否則……多好啊!」她的一顰一笑那麼親呢,有時候他真的以為她是他的孩子了。
「有什麼好懷疑歎氣的,嫣兒本來就是爹跟娘的天才女兒。」她大言不慚。
詩人揉弄她的發,不想再多做分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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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幢平房外表陳舊,屋裡的擺設也瀰漫著一股唐風,屏風、花瓶、和式設備,乍看之下有些矛盾卻又在朝代和朝代的縫隙中取得一種難以言喻的平衡。
簡單又華麗的空間,令人心曠神恰。
詩人盤腿坐下:「可以請那位『樹姑娘』下來談一談了吧?」
摟巧嫣格格一笑。「你是說凝燕祖奶奶?」
祖奶奶?詩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幾乎迫不及待想見那位腳穿繡花鞋的「祖奶奶」了。
一縷焰金色的光和一串銀鈴笑聲適時地飛到詩人面前:「你想見我,我就來了。」
官凝燕站定,她笑容可掬地隨手玩起自己的花辮,繼而堂皇地打量詩人。
他是岑寂的,帶著一種空靈清淡的憂愁。出奇深邃的金褐雙瞳像兩簇火焰,他的睫經常是半合的,看似漫不經心,落拓隨性,可那酷似藝術家修長的手指顯示了他的多才多藝,她敢斷言他根本是那種什麼都會卻隱藏、內斂的男人,宛如藏在噗中的玉。
詩人一眼很難斷定她的身份,細細盤扣衫,織工精美的綠祆,銀繡鞋,她的打扮和樓巧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碰上的到底是什麼朝代的人?
饒是流行復古,也沒人能把那股中國古裝的韻味穿得那般貼切妥當。
「我叫官凝燕,金太白是我師弟。」她所謂的「金太白」,太白金星是也,「你是他的不入門弟子,叫我一聲祖奶奶就可以了。」
詩人不得不信。他和太白金星的那段奇遇沒人知道,這少女卻對他的過去瞭如指掌。
在修煉的那些年裡,他也曾耳聞金太白有個令他頭痛至極的師姐,不料樣貌居然如此年輕。
其實已經修煉成仙的人,面貌自然也脫胎換骨,她以少女的花貌現身也就不足為奇了。
「師父現在可好?」他和太白金星已有千年不見。
「我也不知道,他乏味得緊,古板又迂腐,本祖奶奶懶得去找他。」她眨著水靈清秀的眼,把太白金星形容得像是桶餿水。
詩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如今聽她一席話,他才體會太白金星為何每回一提到官凝燕時,都會露出歎氣又翻白眼的苦狀。
「你跟著嫣兒叫我祖奶奶好了。」
「凝燕師姑。」叫祖奶奶成何體統?她也沒老到被人供起來的地步吧。
「連聲祖奶奶都不肯叫?難怪是太白的徒弟,連脾氣都是如出一轍的臭石頭。」她心中早就有數,但沒佔到便宜仍令她心生不快。
「不許欺負爹爹!」樓巧嫣很有愛心地往爹爹身邊靠。
官凝燕意興闌珊地聳聳肩:「不好玩,你果然跟太白形容的一樣,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多謝師父的評語。」
官凝燕噘起俏麗的唇。「我不由得要後悔了這趟山了。」她長眼還沒見過這麼一板一眼得要命的人。
「凝燕師姑下山有特別的事?」
「還不是為了你的女兒。」
「她真是我的女兒?」雖然他很想保持木然的表情,但是起伏不定的胸口洩漏了他的情緒。
可是不對呀,他尚未完婚,哪來的孩子?
官凝燕似是看穿他的疑問:「總而言之,嫣兒是你的孩子沒錯,她生在未來,回到這時空是有任務的。」
詩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眼神。
如果——樓巧嫣真是他的孩子,不就意味著他的戀兒已經出現……他心緒鼓蕩……再也不必繼續這場無望的相思了,此刻他心如飛翼,早已飛到瀧宮戀的身邊去了。
官凝燕被詩人的表情給懾住,頑皮的唇淡淡化成深刻的同情。
那是雙沒有眼淚也不見激動,卻令人感動的癡情眼睛,她幾乎可以看見他心裡那道難以結疤的傷痕。
她因為他的癡情再度紅塵,這世間的愛情早就變質了,男歡女愛,屈意曲從,卻缺少那股深刻的愛戀。
她要成全他這段歷經太多滄桑淒苦的真情,不管什麼天條或律規。
所以,她把樓巧嫣給帶來了。
「你先別太早高興。」冷不防她潑了桶冷水,硬將詩人從綺麗的幻想中拉回現實。
詩人以眼詢問。
「那個冬烘太白曾說過你的一千年之期只剩下一個月圓就要滿了,到時候不管你能不能找到那半隻比翼鳥——也就是你的半顆心,你都必須回去。」她靈俏的臉蛋有抹少見的正經,顯然事態頗為嚴重。
「我才剛找到她——」
「所以才要你加緊腳步,否則這一世她就是別人的了。」
詩人並不知道在之前的許多輪迴世代中,瀧宮戀一直是孤寡一人的。每一世,他們都是陰錯陽差地錯過,更多的時間就因為他感應不到她的存在……
而後玉帝下了聖旨,這一世瀧宮戀若是再找不到對象,玉帝就要親自牽這條紅線,而且將一干辦事不力的人員撤查,月老自然首當其衝。
「不可以!」詩人目光激越。
「這才像話。」她很滿意他表現出原始的佔有慾和保護欲。
當然,她仍有一些保留的。對詩人而言,找到瀧宮戀只是苦難的開始,而非結束。
第四章
神魂不定地聽著會議桌上冗長的報告,瀧宮戀眼神縹緲地盯著被冷氣強風撩起的百葉簾。
她會在這裡全都因為渡邊圭吾的一句話,或許要她坐鎮辦公室只是他開始不信任她的一個小動作吧。
她很明白自他和樓羿對壘之後,渡邊在霸氣的態度裡又多了一味緊迫盯人,只差沒搬進家中和她同住而已。
「是不是覺得無聊?」主持會議的他一心二用,因為有令他心不在焉的人兒在場,所以他只肯花兩分心思在公務上。
她連忙捉回飄遠的心思,臉蛋微紅地搖頭。
因為他的出聲促使會議中斷,拿著報告書的人一時手足無措,不知繼續或就此打住。
「你不要這樣,我沒事。」她輕聲解釋,耳根子幾乎燒疼了。
渡邊圭吾屏息盯了她好一會兒,而後宣佈:「散會!例行月會報告送到我辦公室就可以了。」
瀧宮戀感覺到幾十道目光全衝著她來,她好想鑽洞或乾脆破門而出。
渡邊仍是太平無事的臉。他挽著她走出會議室。
「他們明明還有重要的事必須報告。」他怎能這樣。
「什麼事都抵不過你重要。」
「你——」
渡邊圭吾眼光由烈轉熾,雖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是他多想吻她那欲語還休的唇,多想將她如絲的發捧在手中戲玩,他惟一不想的就是繼續留在公司,因為他只能望著她,什麼都不能做。
「橫豎再一個鐘頭就下班了,我送你去吃飯。」他不忘她的小外套,慇勤地替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