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半調子殺手

第6頁 文 / 陳毓華

    「鏗!」是鍋鏟失手掉進水槽的聲音,唐詩畫探出半顆頭,剛好瞧見快手正不客氣地搜刮桌上的食物。

    「唉!」那副吃相活像餓死鬼投胎。「那是我和瑪莉亞的早餐。」

    實在不是她小氣,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瑪莉亞不在了。」他滿口食物地嘟囔著。

    「什麼意思,你把她怎麼了?」她衝到快手面前揪住他的衣領。

    快手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口蛋黃掃進肚子,滿足地拍拍肚子。「不是我把她怎麼了,是瑪莉亞跟著天涯回海南島去了。」天涯迫不及待地想獻寶。瑪莉亞受他煽動,兩人興致勃勃地連夜出發了。

    唐詩畫如五雷轟頂。「你騙我,阿姨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快手睨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師妹回去見師兄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他們好幾個十年沒見面了,人之常情嘛!」

    「師兄妹?」又一件足以打擊她信心的事。「為什麼你都知道?」

    「世界上有什麼我想知道又無法知道的事?」他的行事或許沒有牌理可言,而且超乎平常人想像,只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平常人。

    「不要寶弄文字,我有知的權利。」

    「你只要清楚字面上的意義就好,反正人已經走了。」

    他是不是看扁她的智商?「這是陰謀。」

    快手笑了,那是一種譏笑加上大量嘲諷的笑法。「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斜眼打量她。「你以為自己有多少斤量值得人貪圖?」

    唐詩畫在他強勢的眼光下瑟縮了下。她是人才錢財全無,但也不需要把話說得那麼坦白。

    快手似有還無地瞄著她那時而起伏的表情。「原來這麼不堪一擊啊,我還以為你是打不死的蟑螂呢!」

    蟑螂?唐詩畫果然如他所願地仰起頭,喪氣盡去,小臉又充滿迎戰的意味。

    「你少看不起人了,瑪莉亞不在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快手以尾指挖著耳朵,慢慢地站起來。「是嗎?我會把眼睛擦亮等著瞧。」

    看著他就快走掉,唐詩畫才想起什麼。「唉!你要去哪裡?」

    快手以一種自然卻充滿魅惑人心的姿態回首,幾綹長髮因為頭部移動而掉到眼前。「工作啊!」

    他每天固定四點起床,例行的飛鏢練習後,是沐浴、早餐,然後便是一天的開始了。

    「工作?原來你不是無業遊民,今天你又要去跟蹤哪家的良家婦女了?」

    「我對良家婦女沒興趣。」

    好一下唐詩畫才明白過來,她恍然大悟。「你拐著彎罵我。」這流里流氣的痞子!

    「我又沒有指名道姓,除非有人自己承認。」他不在乎地將雙手插進褲袋,睨見唐詩畫惱怒的表情後,施施然走開,一路還吹著口哨。

    沒想到惹惱她是件這麼快樂的事!

    廬鬼!那個男人肯定是撒旦投胎出世,個性彆扭討厭不說,還有張教人痛恨的嘴,為什麼冥冥中他們總要牽扯在一起?

    正當她恨不得將手中的鏟子往地上扔時,陽光透徹的門又被一堵陰影橫亙住。

    快手仍是方才吊兒郎當的神態。「忘了告訴你,你剛才煎的蛋太老了,明天要改進!」語畢,翩然轉身走掉。

    唐詩畫瞪大水靈滾動的眼瞳,雙手幾乎要捏斷那可憐的鏟子。「你——是個集無恥下流卑鄙齷齪於一身,又叫人齒冷的三流痞子!」

    「這話你旱在一年前就罵過了,冷飯熱炒不新鮮了,換新詞吧!」

    「王八蛋!」她果真把鏟子丟了出去。

    可憐的門做了替死鬼。

    ☆☆☆

    夏天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知了的喧吵或滿天的灰塵,而是地狹人多的悶熱。

    早晨的最後一堂課,唐詩畫一點也沒把課堂上修女的授課聽進去,盯著窗外沙沙的樹葉婆娑聲,她的心早飛到太虛外去了。

    這時,從不輕意啟用的廣播傳出了一陣聖樂,大主教的聲音傳了出來——

    「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然後彷彿是麥克風被人奪過的聲音,一個磁性昂揚的男聲切斷大主教的聲音。「詩畫,我給你送愛心便當來了,來拿喲!」

    然後是一片冗長的寂然。

    授課修女的臉難看極了,全班的姊妹在啞然後悉數將目光投向她。

    那感覺宛如驟然站上舞台,遭受幾千萬燭光的聚光燈凝注。

    唐詩畫沒有想挖洞鑽進去的鴕鳥心態,她皮笑肉不笑地由眾人的眼光中逃出教室,該下地獄的鄂圖曼!她想將他遠遠踢到天涯海角去。

    拚命當做沒一回事地走,但再怎麼從容,全校三千多隻的興味眼光仍然如影隨形地隨她跟進辦公室。

    這下即便唐詩畫無心要紅,也很難了。

    她還沒跨進辦公室的門檻,連綿的沉厚笑聲便震動人胸腔地由裡頭傳出來,居然也包括從不輕言露齒的大主教。

    她滿腔的怒火在瞥見快手的模樣時,心臟硬生生地快了一拍。

    他頎長結實的下半身半倚在大主教從不准人碰的橡木桌上,裸露的膀子看似不經意地托住桌沿,一件削肩白背心,賤狗頭巾,眉宇間強悍的瀟灑和完全不忌諱的刺鷹搶盡了大主教的全副注意力。

    她很早就清楚他是個搶眼的男人,只是從沒把他擺在心上。

    唐詩畫很想轉開視線,可惜他已經低低地笑出來。

    方才不翼而飛的怒氣又回來了。「笑笑笑,最好笑掉你的下巴。」

    大主教大驚失色。「唐詩畫修女。」

    她忙不迭反應過來,只歎遲矣,她居然當著大主教的面說出這種刻薄話來,慘了。

    沒料到導火線的始作俑者卻朝著大主教眨眨眼。「迷途的羔羊向來都是不馴的,真多虧了主教的愛心澤被,實在太偉大了。」

    被英偉的男人灌迷湯,大主教不由得心蕩神搖,有些兒飄飄飛上天。「哪裡,這是我們該做的事。」

    快手打蛇隨棍上。「那我把詩畫帶走了。」

    「沒關係,請便吧!」龍心大悅之下,有何不可呢?

    快手攀上唐詩畫的肩,出場之際,程咬金亞歷山大驟然出現。

    他橫在門口。

    兩個幾乎要一般高的「鶴男」凝目交錯,戰況一觸即發。

    亞歷山大是天生的衣架子,又因出身不凡,衣服剪裁作工均強人一等,但這可不表示快手的丰采被搶走,亞歷山大的身材明顯比不上對方的均勻健碩,少了份英氣和逼人神韻,尤其快手那天生跳脫飛揚的氣質與他大不相同,這一比較,亞歷山大顯然小輸了一局。

    亞歷山大的不豫之色在乍見快手後,幻化成夏日的綿綿糖。「親愛的,我又見到你了。」

    快手睞著輕蔑的眼神。「你是誰?」他向來不會輕意記住他人容貌,即便對方長得多稱頭。

    亞歷山大一臉不敢置信。「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面啊!」

    「你應該還在上課中吧?」快手冷冽的目光令人無法招架。

    「是呀,」他垂下頭。「可是我聽見了廣播,就再也坐不住了。」

    「我對男人沒興趣。」快手連轉彎都懶,直直地挑明亞歷山大的企圖。

    「你刺傷我幼小的心靈。」

    快手嗤聲。「我看不出來你有多幼小。」

    「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他趨起著想接近快手,只可惜事與願違,完全不領情的人鐵拳一揮,亞歷山大又吃了記金剛拳,引以為傲的鼻樑歪了。

    快手輕鬆愜意地摟著美人飄然走開。

    唐詩畫看他三兩下輕鬆退敵,愉快之餘竟忽略了快手自始就搭在她肩頭的手。

    「他的鼻子不要緊吧?」三天兩頭被揍,不斷也要歪了。

    「剛才聽他叫得那麼大聲,不礙事的。」他下手時已經揣穩了力度,充其量只是警告對方不要來礙事而已,無傷大雅的。

    「你真是暴力!你K他第二次了吧?!」

    快手殊無半點傀疚。「有些人是有理說不清的,只有拳頭才能解決。」

    「怪論調。」她並不是很贊同快手的論調。「還有啦,幹麼突然給我送便當,神學院已經有伙食了。」並肩走上一段路,唐詩畫才想起最初該算的帳。

    「一報還一報,早上我吃你的,中午回請是應該的。」快手鎖定樹蔭下的軟枝黃蟬,以手臂為導向將唐詩畫安頓在花叢下。

    「你挺是非分明的嘛!」她忍不住誇獎他。

    快手回她狂傲不羈的一笑。「你總算認清我也是有優點的了?!」

    打開五層便當盒,五顏六色的壽司和關東煮成了梅花狀擺在草地上,最後一層竟是放了柴魚片和梅粉的味噌湯。

    「哇!好豐富。」唐詩畫怎麼也沒法把眼珠調開。

    修女的食物一向十分清淡刻苦,但畢竟唐詩畫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豐富的食物比硬梆梆的救世理論更能收買她的心。

    「吃吧!」快手率先挾起一片醃漬的蘿蔔。

    假裝不合乎唐詩畫的個性,既然有大餐吃,她也大方地拋棄前嫌,努力加餐飯了。

    一頓午飯吃下來,令她飽撐得躺平成大字,完全忘了該有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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