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毓華
「爹,司徒世伯對您一向敬如兄長,您在丐幫的地位已無人能及,要這徒具虛名的幫主之位何用呢?不如孩兒接您回淮南養老去的好。」
「我不甘心的是這口氣。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道理就在這裡。」他冷冷一哼。「我替司徒長做牛做馬這些年,圖的是什麼?臨了,他居然想將幫主之位傳給他的私生子,這口氣說什麼我也嚥不下去!」
「爹,那衛寇並沒有回來執掌幫主的意願,孩兒知道他的人品,可以向您保證!」
「哼!」曲七陰鷙地瞄了曲無界一眼。「你翅膀長硬了,敢如此頂撞我?」
「孩兒不敢!」曲無界躬身退了一步,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惑。
「諒你也不敢!我連調七騎才把你從淮南叫回來,為的就是這一仗,你不要讓我失望得以為自己培養出一個廢物來!」曲七唇間淺笑一抿而逝,浮躍的是一股冷意,還帶著肅殺之氣--
他可是摸透兒子的脾性了。曲無界外表雖然冷傲又嫉惡如仇,內心卻借情又重義,善良是他最大的弱點--
而他想成就一番霸業,就必須好好利用兒子的這項弱點。
「你還有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取衛寇和司徒香禔的首級來見我,時間一過,我就親自出馬了。」
曲無界的眉深蹙起來,語氣卻一貫的平穩沈厚。「是!孩兒遵命!」
一待曲無界退出議事廳,李天霸便迫不及待地趨前。「曲老,你將這重責大任交代他,有把握嗎?」
曲七三角眉一挑,發出一陣冷冷的笑意。「這小子雖不好駕馭,想必還不敢壞了我的大事,你放心!」
「那麼老幫……哦……司徒長那老傢伙的遺體你要如何處理?」
「他雖然死了,對我們還大有用處。」
「用處?」在曲七這老奸巨猾的面前,李天霸只是個應聲蟲。
「也算他祖上積德,在他死後,我還會幫他辦個風光的大葬,讓他了無遺憾地入土為安。」
他鄭重地摸著隨身不離的鼻煙壺,陰沈的臉色透露了心中正盤算著。
「用意何在?」李天霸仍然不懂。
曲七轉為不耐和不屑。「司徒長的死,江湖中人至今仍無所知,我密而不宣,是等著他的私生子和那來路不明的司徒香禔回來當陪葬。現在,咱們只要靜心候著無界帶回佳音,萬事就水到渠成了。」
他費盡心機打的如意算盤絕不許任何人來破壞,就算是衛寇也不成!
李天霸阿諛地諂笑。「還是曲老你英明,如此一來,心腹大患剷除,又替你贏來好名聲,到時候你成為下任幫主不僅理所當然,還能得到江湖各大門派的認可,好計策!」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曲七瞥了李天霸和潘翼一眼,獰笑浮上唇角。「你只說對了七分,還有三分沒猜著,我不止要丐幫這塊肥肉,更進一步的……嘿嘿,我們加官晉爵的日子不遠了,哈……」
丐幫遞布全國的基業已屬驚人,難不成他的企圖心還……李天霸和潘翼偷偷交換了意會的一眼,心中不由得更興奮起來。
曲七囂張的狂笑聲邈長地傳至議事廳外的曲無界耳內。他去而復返,蟄伏在迴廊樑上,眉峰倒懸,任一股涼意從脊背竄上心間--
離開下龍彎那小縣城,沿途林木蒼翠,千峰競秀,峰、石、巖、洞、箐、澗、流,處處詩情,比比皆畫意。
此情此情和中原秀麗風景一比,更多了份遼闊壯遠,個性十足地凸顯了山川和大地之美。
依照佟磊送給衛寇這匹「烏雲蓋雪」和司徒香禔那玉聰馬的腳力來算,惜家那兩兄妹理應被拋在遠遠的十幾里路外。
以此類推,距離丐幫總舵也不過半天路程。
「小心,衛寇!」
隨著司徒香提一聲嬌喝,衛寇一挺精神,一股劍風已來到他門面,再倒旋,劍鋒更抵在他背窩正中心。
司徒香禔縱馬返身想搭救,已是不及。
蒙面的殺手是從天而降……哦,不,是從一棵枝橙如華蓋的大樹上跳下的;顯然算準了他們經過的時間。
「烏雲蓋雪」不愧是通靈駿馬,一發現背上載重改變,立刻人立嘶鳴,焦躁地想將多餘的人甩下馬背去。
「叫你的馬乖乖聽話,否則刀鋒無眼。」雖是大白天,那刺客透過布巾的聲音仍顯得陰森無情。
衛寇如遵所囑,很快地安撫了「烏雲蓋雪」,也遞給司徒香禔稍安勿躁的一記眼神。
「如果想活命就乖乖聽我的話,回你原來的地方,這北方不是你該來的。」
殺手的刀鋒又抵近一分。
「但是,我來了。」衛寇並不打算無功而返。
「形勢此人強的情況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刀刃已貼上衛寇的皮膚,他希望衛寇能接納他的勸。
「形勢並非不可變。」
殺手冷嗤。「你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文弱書生,憑什麼改變形勢?太不知高低了!」
雖然那把冰冷如霜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背窩,只要來人一個反手,就能取走他的性命;衛寇卻一點也不擔心,從容自若得很。
「凡事未經嘗試就打退堂鼓,不是我輩中人該有的行徑,更何況那是我的責任。」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衛寇不贊同地搖頭。「飛蛾撲火並非自尋死路,那浴火中有著牠們渴切的熱與光,縱使浴火焚身而亡又何足惜之?」
「你不怕我這刀一送,就能讓你一命歸陰?」
生死關頭,還能不畏不懼的人有幾稀?
「如果你要我的命,早就取走了,不是嗎?」
殺手身上雖有股冷峻威凜的氣質,卻沒有欲置人於死的殺氣。衛寇明白。
「好膽識!」殺手忍不住誇他。
英雄惜英雄總在相見恨晚之時,就如同「既生瑜,何生亮」的遺憾是一樣的。
「彼此彼此。」
「可惜你聽不進我苦口婆心之言,要不然,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他口氣一換,雖看不見他面罩下的神情如何,卻能聽出他言語中的一片惋惜。
司徒香禔自始至終警戒著,戰戰兢兢地深怕衛寇受傷,已做好隨時飛身救人的準備。「你說話反反覆覆,矛盾得令人生厭,究竟你是敵是友,不如坦白告之,何必鬼鬼祟祟地不敢見人!」
「妳認為我是敵便是敵,是友便是友。」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反擊了回去。
「看你這副裝扮絕非善類!」
若非衛寇受制在他手中,她才不耐陪他多費唇舌。
「多謝司徒公子誇獎,哦不,應該說司徒姑娘才對!」
「原來你還是個油腔滑舌的登徒子!」香禔嘴裡這麼說,一顆心卻更戒慎警謹起來。
知道她女扮男裝的不過是這幾個月來她遇見過的人,這個殺手肯定是熟人。如果給她充分一點的時間,這人的體形、說話腔調和那雙清冷如冰的眼神,一定能教她想起蛛絲馬跡,快……
那殺手顯然也不是笨人,一瞧見司徒香禔那深思的表情,便又朗聲冷哼:「司徒姑娘若是在延宕時間,希望有救援經過,恐怕要令妳失望了,這條路人煙罕至,妳就算求天,天也不會應的。」請將不如激將!
如絲縷的印象才要從她腦中跳脫出來,一眨眼,便硬生生地被他的激烈言詞截斷了線索。
司徒香禔忿忿地瞪他一眼。沒關係,總有揭穿這人假面具的機會,不急於一時;如今,重要的是該如何幫衛寇擺脫這煞星。
說到衛寇,她就一肚子氣!
他也不想想自己一條命捏在別人手中,還一副自若得教人恨得牙癢的表情,真是可惡透頂!
如果能,她真想不管他,絕袖而去。
但她知道自己就是不能!
「你有空嚼舌根倒不如劃下個道兒來。」她的功夫不差,高手過招,就算一對一她也不怕。
「好爽快!司徒姑娘有難得的巾幗英雄氣勢。」
他言訶酸溜,在司徒香禔聽來全是一派胡言,毫不受用,要不是看在衛寇臉上,她早就翻臉了。
「這麼吧!看司徒姑娘一臉恨不得殺在下而後快的表情,在下就成全姑娘,要是妳能在我手下走過三十招,在下自動讓道,相反的,你們就必須摸著鼻子回中原去,如此可好?」
這殺手的行徑實在古怪,司徒香禔雖覺於情於理皆不合,卻又理不清重點究竟在何處。他該明白他們的答案一定是拒絕,又何必多此一議?
那殺乎不等香提做任何表示,翻身跳下馬背,以實際行動催促她。
她也輕盈美妙地落地,一瞥眼,看見衛寇也溫吞地下馬。
她心急他的不解風情,難道他不懂自己該趁機離開,讓她取得更多的致勝空間嗎?
「絳雪,出手盡量輕些,別傷他太重,懂嗎?」
「為什麼?」多奇怪的理論,不往他重要部位打,哪來的勝算?又不是小孩打著玩!
更何況衛寇篤定她一定贏似的。
「乖,妳聽我的話就沒錯。」衛寇還不忘替她理了理亂縐的衣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