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陳毓華
「她真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平凡姑娘嗎?」戚寧遠怔了一會兒才回神。
「你以為呢?」藍非一耙太極打了回來。
「呵呵,真有趣!看這光景不知道是大獅子征服了小老鼠,還是小老鼠收服了大獅子?嗯,值得研究。」戚寧遠恍然明白以柔克剛是怎麼回事了。
他安靜地摟過自己新婚的妻子,有許多話是毋需多說的──另一方面,藍非瞟向戈爾真。
「真相大白,你沒什麼話要說啊!」
當年戈爾真蒙受醫術不精的不白之冤,今天水落石出,他卻一聲不響,令人費解。
「要說什麼?」
「總得說點什麼啊!」藍非不死心。
「沒什麼好說的,我相信自己的能力。」
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就這樣。
「那起碼跟黃姑娘打個招呼嘛。」
「錦上添花不是我的習慣。」
「哼,懶得理你了,孤僻鬼,你這冷血個性活該替人背黑鍋,背到死最好。」
「關你什麼事?」他斜眼睨人,換言之,他還不領情呢。
真是熱臉貼到冷屁股,藍非嘔死了。
「別瞪了,藍非,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爾真,別為難他了。」獨孤吹雲見狀過來解危。
藍非聞言。「我是好心被雷親,這年頭好人不能做了。」
「是啊,我這冷雷專劈花心風流鬼。」戈爾真閒閒地回應。
「你們吶!」獨孤吹雲笑著搖頭。
是啊,不是冤家不聚頭,能做兄弟或許前輩子真的有什麼特別的糾葛,今生才會在一起吧!
※※※
「太后駕到!」
高亢的聲音未了,一組宮女、太監、侍從組成的人馬浩浩蕩蕩地從內殿蜿來到眾人面前。
大家停下所有動作行了大禮。
皇太后猛哥帖木兒氏一身穿金佩銀,雍容華貴,五十出頭的年紀端是風韻猶存,斜飛的柳眉,精悍的鳳眼,飛凰祥獸的錦衣玉袍,威嚴的姿態給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她母儀天下的名聲冠蓋京華,掌管後宮十多載不曾讓後宮傳出任何敗壞的風聞,她恩威並重的管理方式讓後宮的宮女嬪妃們又怕又恨,一直到獨孤胤納平凡入宮後她專制的情況才有了改善。
「好熱鬧的氣氛,也讓哀家湊上一腳吧!」她十指尖尖搭在象牙扶手的鑾椅上,姿態高貴,眼光睥睨。
織金梭銀的羽扇、高盅盛放的新疆蜜果,宮女忙不迭地輪番上陣,扇風的扇風,剝水果的剝水果,侍候著,極盡小心之能事。
「母后!」獨孤吹雲硬著頭皮喊道。「多年不見,您的身子還是安康依舊,孩兒給您請安。」
猛哥帖木兒氏曾是通古斯族,也就是東胡的公主,當年被當成貢品送來中土,因為個性驕蠻並不得寵,直到獨孤吹雲的生母,也就是錦繡皇后去世才被扶正。
「哀家的身子骨一向不錯,不過年歲總是有了,體力已經大不如前,至於請安,老身可擔待不起呢。」她疏離的態度一點都不像為人母親的慈祥親熱,語中的不屑嘲弄誰都聽得出來。
獨孤吹雲淡然置之,他們之間隔著楚河漢界般深的距離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曾經跟他共過事的朝臣們沒有人不知道,身為他兄弟們的群龍更是清楚他跟猛哥帖木兒間水火不容的情形。
「倒是你,回來做什麼?」
藍非等人早就不滿她作威作福的態度,多年不見,討厭的程度還是有增無減,但是看在她曾扶養過他們大哥的情分土,每個人都能忍則忍,放手讓獨孤吹雲處理自己的家務事。
倒是黃蝶不以為然地蹙起蛾眉來。
她踅回獨孤吹雲身邊和他並肩。
獨孤吹雲莞爾微笑,察覺她的善解人意,伸手握住黃蝶的小手。
兩人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愛回來就回來,就這樣。」獨孤吹雲深藏不露的黑眼裡有著冷漠。
「哼!皇宮大苑可不是你們這群老百姓說來就能來的地方,還有,在大庭廣眾下跟個女人眉來眼去,人變得一無是處不說,你的品味可是越來越低俗了。」
她說的話益發尖銳。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太后言重了。」他一派鎮定裡透出不悅。
「照哀家看來她不會是什麼好出身的,你好歹也曾有過尊貴身份,煙花柳巷的女人竟也百無禁忌,這樣的女子我可不許她進我皇室宗祠的門檻。」
「蝶兒是什麼出身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對您來說──」獨孤吹雲反擊了。
「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皇祠宗親廟堂放的是仙逝的列祖列宗,您這麼想進去,身為晚輩的我們怎敢搶先,所以這點請您放心,不會有人與您爭的。」他語帶機鋒,字字刺在猛哥帖木兒的心臟。
想死,他當然讓賢了。人死了,不管埋在哪裡不過就是一把灰塵。
「你敢這樣對我說話?」她臉頰上的肉因為過於氣憤拚命地抖動,看起來十分滑稽。
「噗!」藍非笑得打跌,他抹抹迸出來的眼淚。「原來大哥的幽默感也挺強的,了不起,說的好!」
他可為眾人出了氣咧。
「想死得不明不白就把你的鳥嘴再張大些!」戈爾真皺皺眉也想笑,可是看見藍非笑得張狂忍不住先提醒他的小命堪虞,不知識時務為俊傑!
「我怕什麼?開膛剖腹還是五馬分屍呢……」他一點都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眼底。
「笨蛋!殺你的方法幾十萬種,誰還費力搞那些陣仗?」戈爾真嗤之以鼻。
有臉沒腦的傢伙,假藉天子名義要誰死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隨便一根指頭也能整得他家破人亡,從世界上永遠消失。
「算了,我不笑就是了。」藍非用紙扇掩住嘴,他斜瞅一眼猛哥帖木兒。
被他這一鬧,獨孤吹雲抿在嘴角的僵硬線條放鬆了不少。
他的兄弟們全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上,還有他最愛的人也在。
所有的瀟灑自若又回到他雋朗的神態。
「放肆!你們這群家犬,哀家說話的時候哪有你們插嘴的餘地?」猛哥帖木兒自覺被藐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太后,我不許你侮辱我的弟兄們。」獨孤吹雲微瞪眼,精銳的眼瞳散發令人不敢褻瀆的焰光。
「你你你……以下犯上,眼裡還有我這個母后的存在嗎?」她頭頂的珠釵搖搖晃晃,顯然火氣不小,她不可一世的氣焰被獨孤吹雲給壓倒了。
但要她就這樣認輸是不可能的。
「我們母子的感情在你要我遜位的時候就結束了,不是嗎?」他意有所喻地輕道。
「那是你笨,放眼天下有誰會蠢得為一個血緣不深的弟弟讓出帝位,不過,現在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了,這帝位權勢全都在我通古斯族的掌握中,我蠃了,哈哈哈!」
「以前是的。」獨孤吹雲等她仰天長嘯後靜靜地開口。
「咦?」她猛烈地偏頭,惡視眼前不改軒昂孤高的男子。「你說什麼?」
「我真希望你能滿足現狀,就這樣過下去,那麼我就不會再來打擾您,只是你太貪心了,不求補過還一味沈淪在權力慾望裡,我很失望。」
「你胡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她先是一窒,繼而矢口否認。
「母后,明人不做暗事,不要逼我把事情全抖出來,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他多次暗示,她還裝糊塗嗎?唉!
「逼你?逼一個沒用的廢物?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條路給你走──給哀家滾出宮去!」
裝腔作勢,她差點被唬了。
「出宮?老巫婆,你別裝了,要我們出宮不正好中了你的詭計?我大哥敬重你對他有養育之恩,處處忍讓,但我們可沒這層顧慮,我挑明地說,你通敵賣國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別想一手遮天作你的春秋大夢!」戈爾真受不了獨孤吹雲的「仁至義盡」,一口氣全抖了出來。
「什麼?」清白兩色在她臉上轉換不定。「你是什麼東西,用這種口吻跟哀家說話?!」
獨孤吹雲眼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被斧沉舟地輕歎道:「母后,我跟胤商量過了,孩兒們認為你該交出掌權璽印,遷出『敬德宮』安享餘年的好。」
「哈哈哈,要哀家交出掌權璽印?你以為你是誰?」
誰敢將她打入冷宮她就跟誰拚命!
「母后,孩兒同意大哥的做法。」不知何時,獨孤胤神鬼不知地出現。
他突如其來的出現使猛哥帖木兒臉頰上的余色盡失,只剩一片死魚白。
「你在那裡聽了多久?」她顫聲。
「母后以為呢?」他反問。
她無言。囂張的氣焰萎靡了。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哀家費盡苦心讓你坐上王位,要不然你這個私生子哪來這能耐……」她慌得口不擇言。
獨孤胤臉上飄過受傷的神色,儘管事實他早就明白了,聽到她親口說出還是難忍奇痛。
「我甚至不是父皇的兒子,是你跟遊牧人苟合生下的未婚子,你不要我是因為當時的你被遴選為代嫁公主,身世必須清白,為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你選擇拋棄我,直到你見到我胳膊上的印記,才想起沒有後嗣的你可以因為我的出現取代大哥的帝位,大哥的出走給了你絕佳的機會製造亂象,你讓不知情的我登上皇位,唆使亂黨叛變卻把全部的罪過推到大哥身上,為的是要假藉我的手替你斬草除根,只是你沒想到我一直沒能讓你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