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左匡一進書房,火靖就示意他把桌上的一疊傳真拿過來看,而他自己則是起身從彩繪的玻璃門拿出泡茶用具。
跟紅綾生活十年下來,他深深迷上茶的清香甘醇,尤其對冷茶情有獨鍾,泡茶的手法利落,只一會,一股萬縷香的冷香已經搔人鼻息。
「是二少、四少的傳真。」左匡的聲音消失在傳真的內容裡。
火家兄弟一個在歐洲,一個負責北美,老么則統籌一切,監看東半球,如此大費周章,為的是調查近年來崛起橫跨歐美澳的黑社會組織。
它是個可怕的組織,香港四分五裂的黑幫在兩年內被統合完成,日本政客對它伏首稱臣,北美的飛車黨被收服,義大利黑手黨的地下教父也在短時間內被這個不知名的黑暗機構納入羽翼下,不僅半個地球的黑社會重新大洗牌,它的勢力範圍甚至已經伸展到日光城的天空。
火雪城和火觴在兩年前就發現這個組織的存在,暗中調查了一年,傳真裡就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拍到的幕後老大的照片。
「這是……」左匡吞了口口水,儘管照片模糊,還是長距離從背後拍攝的,但是那側臉,胳臂上的特殊臂環……不用說,他已知道照片裡的人是誰。
「這照片在哪拍的?」他看了又看。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火靖好整以暇地喝茶。
不是他不緊張,而是他太清楚火觴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他知道他的兒子是衝著誰來的。
「老爺!」還喝茶,都火燒屁股了。
「別忘了,他是我生的。」火靖不愧曾經是一城的城主,說起話來胸有成竹,不動聲色。
「老爺,生的人是夫人,您了不起只貢獻一顆精子。」多年相處情同父子,左匡偶爾也敢開他玩笑。
「我說的是血濃於水。」這王八羔子。
「那老爺對這件事準備採取什麼行動?」靜觀其變?不會吧,這不是他家老爺的作風。
「我要你把紅綾的生活照寄一張給他,不要多,就一張。」他要吊火觴的胃口,這麼做雖然有失光明磊落,但是跟自己的兒子來陰的也不算小人,要是失敗,了不起另謀對策,玩死了,也是死他那群能幹的兒子們,可是若蒙中,收回「失土」,又多個媳婦,他毫不吃虧。
只是,要對不起左匡這孩子了。
給了他十年的時間還沒能把紅綾搞定,他也無能為力了。
傳真紙霎時被左匡捏皺了些,可是他很快鬆手。
火靖擔憂地喚了聲,「匡?」
「我會遵照您的意思去辦。」
他不是笨蛋,十年過去,縱使紅綾什麼都不說,也變得成熟,但他知道十年前的那場惡夢還是在她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有多少年他總是聽見她驚恐的夢囈,火觴從此失去消息更讓她難過不已。
只是,她從來不說,以為別人也不知道。
「要讓紅綾知道三少爺還平安在人間嗎?」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火靖心裡有譜。
唉,老爺還是改不了當家的習慣,不是當事人不會瞭解被玩弄的憤怒,難道這幾年他仍舊沒有反省事情會弄擰到這個程度,他也該負責任?左匡私心希望火靖的美人計失敗……
☆☆☆
這天,紅綾散心回來已經是華燈初上,樹梢的月娘已揭開夜色序幕。
「好香。」隨意脫去鞋子,她也不知道該把鞋子放好,許多年來她的某些習性還跟小孩子一樣。
「匡,是咕銠肉對不對?」她直奔廚房,把一束摘來的花送給他,然後背著雙手在他身邊徘徊。
跟左匡在一起,她幾乎是幸福的,他的手藝非常棒,除了流離顛沛的那幾日,他始終沒讓她餓過肚子。
這些年他也達成想當廚師的目標,雖然不是名聲響叮噹的大廚,卻是紅綾心目中一級棒的高手。
「回來了?我以為某人被山上的野狗叼走了呢。」他握鍋的手不忘表演一番,惹來紅綾的驚呼。
要逗她開心實在太簡單了,她跟孩子一樣容易為簡單的把戲歡呼。
縱使如此,他卻無法抵達她的內心。
「我跟它們商量過了,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冬天就會被某個暴力分子抓去燉香肉。」偷了一塊咕銠肉吃,她被燙得哇哇叫。
「燙呀,小心些。」左匡已經來不及阻止。
她吐吐舌,「我肚子餓了嘛。」
他放下鍋子裡的菜,掀開桌上網罩,「早就先為你準備好了。」
桌上是他體貼先炒好的小菜。
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強壯,容易餓,也飽得快,為了她的健康,左匡總是會先把紅綾的份做好放涼,她想吃就有得吃。
「那我吃嘍。」拿起筷子,她快樂極了。
因為一頓飯能開心得跟中獎一樣,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看她滿足得像個孩子,左匡實在很想告訴她火觴還活著的事,可話到喉嚨又吞回去。
說他是自私也好,就讓他多擁有她一些時間……
「匡,菜焦了。」紅綾雖顧著狼吞虎嚥,鼻子卻靈敏得很。
「糟!」他立刻進行緊急搶救。
「為什麼炒那麼多菜,有客人?」
「二爺跟四爺要來。」
「說人人到!」兩個英俊體面的男人擠在廚房口,爭著要進來。
「雪城、觴!」紅綾繞過桌子,給兩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大大的擁抱。
火觴是火家老二,目前是日光城的城主。
至於火雪城,則假借增廣見聞的名義周遊列國,把日光城所有的政務一古腦扔給歹命的火觴,自由自在的過著頹廢糜爛的生活。
這次要不是被火靖的十二道金牌調回來,他恐怕還沉醉在與眾不同的生活裡,不知今夕是何夕。
「親愛的姨婆,你愈來愈美麗了。」火雪城從不吝嗇美好的詞句,語言是神仙教母的仙女棒,能化腐朽為神奇。
相對於火雪城的熱絡,火觴的表現就冷淡得多,他不是人來瘋的男人,穩重如磐石。
「我剛散步回來呀。」那是讓她神清氣爽的秘訣。
「姨婆,你應該找個好男人寵你,不必整天為那家不賺錢的茶坊拚命,浪費青春不值得。」
「我太老,沒人要。」嘴巴是這麼說,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些日子總覺得疲倦,這會是人們嘴上常講的職業倦怠嗎?也許是吧,她足足工作了十年不曾休假過,也許她以後散步的時間應該延長。
「老?姨婆,你講笑話的段數變高嘍。」火雪城一邊閒聊,一邊把左匡炒好的菜端上桌。
火觴眼紅綾打過招呼後,逕自到外頭看股票分析去,從頭到尾沒出過聲。
「火觴的面具還不能拿下來嗎?」應該不是不能見人的面孔一直被面具覆蓋,太奇怪了。
「那是他的宿命,等他碰到『真命天女』就會摘下來,你不用替他擔心。」對於日光城遺留下來的古老規矩,他嗤之以鼻,火觴卻甘之如飴,怪胎!
紅綾還是沒能搞懂這對兄弟的出身。聽起來很複雜,從以前就聽不懂,現在也沒多明白些,也許現在外面的壞人太多,戴著面具可以武裝自己不受傷害吧。
紅綾壓根沒把火家兄弟跟火觴聯想在一起,也不曾去追究。
在她以為,每個人都有秘密,也有不想說的話,別人說了,她就聽,不明白的就放在一旁也無所謂,因為那不是她的人生,瞭解了又如何,即使不清楚,世界還是一樣的運轉啊。
對她來說,很多事情就這麼存在著,沒有理由。
飯後,話題不知怎麼轉地兜到茶坊補貨的瑣事上面。
「老四,明天剛好是週日,你就陪紅綾下山把該補的貨給補齊。」火靖咳了咳,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替死鬼到齊了,打鐵趁熱是他做事的一貫原則。
火觴不贊成的挑眉。
「我沒派你工作,別給老子砸場。」火靖壓低聲音威脅道。
這還有天理嗎?火觴乾脆置身事外,他對這場戲本來就沒興趣。
反之,喜歡生活多彩多姿的火雪城明知道自己是跑龍套的角色卻興致高昂,人生嘛,就算是搖旗吶喊的臨時演員也要表演得精采,這樣才對得起自己,所以他不介意自己被利用。
「我想不需要,店裡的貨還很齊,可以用到下個月。」怎麼大家對她的茶店生出莫大的關心來?平常他們總是叫她乾脆把店關掉算了。
「散心嘛,你很久沒休息了。」鼓吹的人極盡煽動能事。
「你最近精神不是很好,下山逛逛吧。」左匡受到火靖的白眼,勉強說了一句話。
「也好。」在眾人企盼的眼光下,紅綾只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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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就在火雪城九三年的雪鐵龍上面了。
「他們一直把我當小孩,對不起,還要麻煩你。」算起來她年紀比他還大,卻總是受照顧。
她不會開車,也沒有人覺得她應該去學開車。
「我很樂意當美人的司機,姨婆!」面對美女,就算出公差,火雪城的心情也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