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陳毓華
在小小的弱肉強食世界裡,外面,是更真實更殘酷的烽火戰場,遑論求得存活,恐怕還未到達夢中自由的土地就死於非命了。
所以,他們苟活於那特殊的世界裡,但畢竟都熬了過來。
「我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這些,倒是你還沒告訴我辛西雅有沒有傷著你?」他幾番檢視,除了破皮外似乎瞧不出其他情況。
「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他眼中刺眼又熾烈的火苗是什麼?害得她小鹿亂撞。「咦……」
「我在半路碰到她。」
「可憐的辛西雅。」她不禁為之一掬同情淚。
「你可憐她?」這——有道理嗎?
她紅撲撲的臉煞是好看。「她鐵定被你削得狗血淋頭抱頭鼠竄了。」
他忍不住捏她粉嫩玉白的頰。「你真瞭解我。」
「那當然,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她那好不快活的表情太詭異、太篤定、太沉著,好像把握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以後不准再做跳車那麼危險的事。」當他獲知的那一剎,心底狂烈的痛楚幾乎要將他整個震碎。
「我也不想,不過跳車總比變成烤小鳥好。」
「你真是個麻煩精。」他眼底有千真萬確的心疼。
☆☆☆
兩人並轡一起回到牧場,又是一陣免不了的騷動。
等候他們回來的除了傭人們的關心和熱情之外,另有一波惡風靜靜坐在大廳中等待進門的夏小皂。
「蜜糖,不要緊張,沒事的,瞧你的手那麼冷。」大宅的古董沙發中並坐著一對璧人。
他略帶低沉的聲音洩漏中性打扮的性別。
一頭如金帶波浪的長髮披在肩上,幽碧清澄如湖的藍眼,皮膚白皙,清雅的笑靨透著幾分風華。
另一個削薄的黑髮,完美的心型臉,剪裁合身高雅的衣飾襯托出她絕麗脫俗的素顏,脂粉薄施,紅唇嫣然,水汪汪的眼宛如雨後晴空,女人味十足。
歐陽越疑惑的目光並沒有停駐多久,夏小皂微帶詫異的低呼聲已解釋他們的身份。「媽咪……泛德烈……」她一直無法釋懷地叫泛德烈為父親,他那麼年輕。
泛德烈給了她一個貨真價實的美式擁抱。「壞小孩!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地走掉,珍妮佛差點瘋了呢。」
「是嗎?」一股腦湧向心口的熱潮退得很快,夏小皂反以不在乎的口吻低言。
「是你要她來的吧?」
「寶貝,這樣鑽牛角尖不好。」夏小皂和珍妮佛母女間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而言之,是為人母親的太過專注外面的事業,忽略了兒女,等到驀然驚覺,兒女已經長大得不需要母愛也能生存。
「你知道我不鑽牛角尖的。」今天她已經夠累的了。「對一個從小到大完全缺席的媽媽你要叫我怎麼辦?」
「珍妮佛想給你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家,你不要抹殺了她的苦心。」泛德烈想是深愛她媽媽,處處只見包容和袒護。
「泛德烈,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吵過幾百次,我拒絕再談。」
「寶貝——」一接收到珍妮佛哀求的眼,他又試圖說服她。
「你們大人太自私了,任性而為後就隨便把責任推卸給旁人,你為難我不就為了安撫自己愧疚的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寶貝——」泛德烈試著打圓場。
「甜心,不必再多說了。」珍妮佛堅韌地阻止了泛德烈。「她心情不好,改天我們再來。」
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她也不想否認夏小皂指責的言詞。那全是事實。
她的小女兒長大了。
「這幾天我們暫住在全國飯店,有空我會再來的。」她平靜過分地瞟了瞟自始至終守在她女兒身邊卻冷靜無語的男人。
他似乎是個好男人。他深情溫柔的目光只隨夏小皂轉動——有這樣一個成熟穩重、傲岸奇偉的男人照顧她放心不下的女兒,她可以少擔一些心了。
「別傷心,」歐陽越親近仍倔著臉,連目送媽媽離開都不肯的夏小皂。「她會再回來的。」
「你懂什麼?」她不領他的情,但他的胸膛好溫暖,一剎那脆弱的心像抓到浮木,她要這樣暫時靠著他,以尋求撫慰。
「其實你心裡有她,只是死鴨子嘴硬。」
「你說的是泛德烈?」她顧左右而言他,把泛德烈抬上來講。「他是媽媽的經紀人,在某些方面我覺得他更有親和力。」在國外那段時間,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不是珍妮佛,是泛德烈。
「你的媽媽是個國際聞名的服裝設計師,生活之忙碌是可想而知的。」他能體會職業婦女事業與家庭難以兼顧的困境,也往往因為這樣造成家庭破碎,夏小皂就是離異夫妻下的犧牲品。
「她是個有事業野心的女人,除了設計服裝的工作,一年四季不定時的發表會,又擁有數家模特兒培訓公司,加上她每年固定的進修深造課程……我完全是多餘的。」
不聞不問被丟棄了多年,現在想來收復母權,太可笑了。
「傻瓜,你聽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要珍惜母女間的情緣,你還有媽媽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歐陽越嚴肅又不失溫柔的勸告她。
她咬著下唇,嬌美的容顏閃過一絲倉皇。「我需要時間。」
那心靈的受傷豈是說忘就忘的!
☆☆☆
月光牧場以驚人的速度上了軌道,牧業蒸蒸日上,凌駕了這一帶的觀光和其他行業。
另外,歐陽越以人手不足的理由找回以前在牧場幫忙的散工、牧羊僮,包括煮大鍋飯的歐巴桑。
夏小皂左擁右抱,樂不可支。
「想不到這傢伙人緣越來愈好,整座山都快變成她的地盤了。」以前如此,現在沒變,未來,也該維持原樣才對。關紂還是無法相信自己那粗枝大葉又少根筋的外甥女這麼受人喜愛。
「我也不懂。」歐陽越斜長的黑眸飽含疼惜地盯著窗外的夏小皂,她的一顰一笑他都不願錯過。「不過,你口中的『傢伙』是我未來的女人,嘴巴放尊重點。」
關紂笑得像被瘋狗咬到。「馬腿露出來了,歐陽。」他明亮的眼滴溜溜轉。
「那小鬼告訴我你是『他』,我也不信,你的慣用語還是沒變啊!」
「小皂知道我的身份?」在多年好友面前,再假裝也沒必要了。
「她可鬼靈精得很,你別忘了她對福爾摩斯和怪盜亞森羅蘋情有獨鍾,為了看那套書,有曾在樹上築巢而居的紀錄。」所以嘍,她追根究底,刨根挖莖的本事也比別人強。
「難怪她這幾天心情特別的好,連對小狗都是笑瞇瞇的,我還以為她想通了什麼——」或者是因為辛西雅被驅逐的事而放心,難不成……「她偷看了我的舊檔案——」
那檔案裡保存著他和她曾經共有的回憶,點點滴滴,瑣瑣碎碎,全是令人心醉的回憶。
「騙人者人恆騙之,這下扯平了。」關紂真想狠狠揍他一拳,但是太高興了,下次吧。「咦,那是什麼?」
他眼尖,覷著牧場遠方有道塵煙像閃腰的蛇一樣橫衝直撞過來。
一輛雪佛蘭,不知是駕駛者技術不佳或路況特差,總而言之,它停下來的時候,優雅的車頭和大宅的正門吻個正著,把一群正在附近覓食的雞給嚇得四下飛散,牛羊全不安地騷動起來。
歐陽越目光正著的逮到三個丰姿款款的現行犯。
三個美女驚慌失措推門出來。
「毀了,車頭又壞了。」丁緋粗魯的踹車一腳,高跟鞋的印子清晰印上光可鑒人的車體。
「嫂子,對不起。」不知如何是好的沈拾葉低頭猛道歉。她的駕車技術十年如一日完全沒進步。「都是我不好,不該吵著要開車。」
「不打緊,我找你老公賠。」丁緋姿態撩人的撥動及腰的長卷髮。「誰叫他寵老婆寵得過火,天天接來送去,害你生活技能低落。」
「喂,丁緋,你別拐著彎罵我,我很安守本分坐後座……」小阿姨鄧天愛一聽到涉及「生活技能」一字,很不打自招地撇清。
生活於鄧天愛在正常人眼中真是一本爛賬。
她能在被斷水斷電斷瓦斯(因為忘了交錢,至於轉賬她更不懂世界上有這麼方便又人性化的方式)的情況下打混一個星期,等到大勢去也,她把生財工具一收拾乾脆四處打游擊去,直到「好心人」看不過去,幫她把爛攤子收拾乾淨,鄧阿姨才重回家園,一干認識她的人無不對她近乎白癡的生活能力敬佩不已——
「還好意思說,小阿姨,你不該在拾葉轉彎的時候笑得像只母雞,害她分神。」
丁緋打抱不平的脾氣多添了丈夫的寵溺後更見發揚光大了。
小阿姨被吼,原來就虛張的聲勢更形危急。「那漫畫太好笑了嘛!」她是個漫畫家,畫漫畫餬口,自然平常也要做「功課」才不會有被淘汰之虞!
看漫畫也犯法嗎?
「你笑得不是時候!」丁緋儼然成了大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