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噴火女郎

第11頁 文 / 陳毓華

    他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不會愛人,更不懂得該如何愛人。

    拾葉為之氣結。

    故作堅強,其實最讓人心疼。

    拾葉在那一瞬間彷彿察覺出龍驤潛藏的內在性格,並不似他形諸於外的那般冷傲難懂。

    其實他和常人無異,他也會有悲傷、痛苦的時候,只不過不習於輕易表達自己的感覺。

    個性喜怒不現、哀樂不展的人並不意謂著冷血與無情。當一個人將所有的快樂悲傷一股腦全埋至心底時,其實他的心比任何人都還來得敏感和脆弱。

    一思及此,原來盤據拾葉心中的忿忿不平,竟奇異地被樣和取代,她不由自主地放軟緊繃的神經,身子也不再僵硬如鐵石,朦朧中她居然感覺到龍驤胸膛中散發出來徐徐暖意和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

    嗯,暫且不跟他計較是可以,但對她大哥和二哥卻是萬萬不能原諒。

    在她住院期間,他們兩人露臉的頻率屈指可數,沈潛還算情有可原,他公司業務之繁,人又遠在台北,就放他一馬……至於她大哥,虧他還是害她出車禍的元兇,沒有深刻反省懺悔也就罷了,居然還將他親愛的妹妹交到一匹大野狼的手中置之不理,讓她足足吃了七天的苦頭。

    此仇不報非「君子」喔!不,是「淑女」。等她回台北,不在她老爹面前好好「參奏」他一本才怪!

    龍驤顯然也感受到她微妙的改變。她竟不再頑劣抗拒他,這,代表什麼意思?

    他溫柔有如夜之花朵地將拾葉安置於銀色法拉利裡,一回頭,就見到丁緋也提著行李背包尾隨而來。

    像她這樣一個「美絕人寰」的女人拎著一隻不相襯的背包已經夠令人矚目,而龍驤那沉著自得的表現更無端惹來路人不知憐香惜玉的憤怒眼光,還以為他苛刻了大美人呢!

    眾目睽睽,丁大美人完全不理,她笑嘻嘻地把行李交給龍驤。

    提個行李,幫個小忙,舉手之勞,她可沒那麼多心思去思索自己是否被冷落或被虐待等設營養的問題。

    原本來接拾葉出院的應該是沈家兄弟,但沈野在臨出門之際,被一通緊急命令召走,沈潛又遠在台北,分不開身,於情於理,於她和沈家妹子的交情,她便責無旁貸地請假前來幫忙了。

    她趴在車窗口,凝視一襲淺紫連身裙的沈拾葉。「回去幫我跟沈伯伯和伯母問好,過一陣子我會和小烏龜一起北上。」

    她的笑容嬌媚如三月春風微薰,老實說,同是美麗女子的沈拾葉也難免心旌神搖之撼。

    她大哥愛戀丁緋的事在沈家早就是公開的新聞,雙方家長也都樂見其成,偏偏,一年又一年的過去,她那只「笨烏龜」的大哥還是沒追上動如脫兔的丁妹妹。

    「龜兔賽跑」的故事裡烏龜獲勝的結局,八成是寫來安慰自卑的人的。

    她愈來愈不看好她大哥,特別是在這麼多年後。

    「我爸媽也老叨念著你,有空就常上來玩吧!」

    丁緋天真爛漫地一口應允:「沒問題,小烏龜回家相親時我一定陪他一起去,到時候再見了。」

    沈拾葉聞言心中一凜,有些花容失色地說道:「你……知道我大哥要相親的事?」

    「嗯,烏龜跟我提過。」

    她更不懂了。「既然知道還要跟他……」

    丁緋忽然紅暈生頰,難得一見的柔情和扭捏之色飄過她的雙眸,黑瞳霎時煙雨濛濛,美得不可方物。

    她咕噥:「就因為知道才非跟不可。」

    這話乍聽之下似乎沒啥道理,明知道她大哥即將和另一個女人相親,搞不好還一拍即合,她還有興趣當電燈泡,這唯一的解釋——她擺明準備專門破壞的。

    沈拾葉驀然雙眼一亮,熠熠生輝。「放心!我一定和你站在同一陣線。」她興奮得差點結巴。

    「謝啦!」破壞聯盟一時三刻成立了。

    丁緋退後了一步。「龍驤……」

    龍驤點點頭,截斷她的話:「我會平安把她送到沈家的,後會有期了。」

    丁緋從來都不是他所喜歡的女人類型,但在和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他看出在她飽受誤解歧視的惹火外表下,有顆遠勝過真正庸脂俗粉的玲瓏心靈,令他對她的好感直線上升。不過,他更明白,他們之間將永遠是朋友,那種和性別領域無關的朋友!

    看見龍驤的法拉利在遠處消逝成一個圓點,丁緋信步正想離開醫院之際——

    冷不防,兩道黑色剪影般的巨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

    陡然撲進眼簾的一團黑霧,在丁緋努力眨動雙眼適應下,週遭的景物才逐漸變得清淨明朗起來。

    原來,是四下拉低的百葉窗簾抽走傾注房間的陽光。

    「我聽說,你在找我?」

    「嗯。」

    原本低垂的百葉窗倏然被許多只無形的大手一扯,大片大片的璀璨金光便「嘩」地潑進十分寬敞舒適的個人頭等病房。

    忍過金晃晃的刺眼光線,丁緋一抬頭,不由得吃了一驚。

    病床兩側各有兩名看似霸悍的大漢佇立一旁,神情非常恭敬。

    他們在乍見丁緋的同時也倏然驚艷,這其中又以韓追的眼光最為放肆。

    在他的審美標準裡,丁緋的美麗顯然已經超乎他的想像之外。她的穿著簡單優雅,灰黑混色的半雪圓領無袖衫,搭配柔軟的針織寬邊裙,銀質加皮卷繩的項鏈和黑色細絨短跟包腳便鞋,流露出和她氣質相近的柔媚之美。

    韓追收緊下顎,目光如鎖,圈住丁緋全身上下,彷彿豹尋獲獵物一般。

    「女人,是你在我身上劃了一刀?」

    眼前的男人,赤裸著寬厚結實、古銅如小麥顏色的胸膛,橫肩而過的層層紗布顯示他的傷勢著實不輕。

    他的五官削瘦,粟色的頭髮長到肩後,菲薄的唇和峻冷的眼,毫無遮掩地傳達出令人膽顫的寒意。

    他的狠勁和龍驤的冰冷完全不同。

    這樣的男人的確是很教人一眼難忘。

    丁緋努力在腦海中捕捉似曾相識的殘缺資料。

    「你叫韓追。」

    那天她急著救人,對他的面孔印象模糊。

    「好記性!」他不知是真心或是嘲諷,淡漠的口氣教人聽不出端倪。

    丁緋趨前,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掀開韓追覆在下身的白被單。

    「你幹什麼?」

    四個彪形大漢立刻包抄過來,把丁緋困在核心。

    「走開!」她動手解開韓追上半身的紗布。

    這四個人全是黑道叱吒風雲的老大,不料竟受到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大聲吆喝,臉色不由得各自紛紛一變。

    「你們擠在這裡,我怎麼幫他查看傷口的癒合程度?你們非要我來不可,為的不就是這件事?」丁緋手腳利落地拆掉紗布和棉片,專注認真地審視韓追肋骨之處一道十分猙獰的傷口。

    四個人在韓追「稍安毋躁」的眼色下,稍稍住後退了些,可是凌厲的眼光依然在丁緋身上徘徊,深怕她會做出不利於他們老大的舉動。

    「你們——誰幫我到醫療站去拿消毒用具來?」丁緋仍埋首於韓追的傷口,頭也不抬地下命令。

    四個大男人不知如何是好地相覷一眼,繼而不約而同地望向韓追。

    韓追表情不變,淡淡地吩咐:「大夫怎麼說就怎麼做!」

    聞天下顎輕抬,另一個靠近大門的黑衣人便無言地出去,幾分鐘後,果然把消毒器具一應俱全地同抬車送了進來。

    「護士呢?」丁緋瞄了眼四個人。

    這些人真不可愛,一點也不會舉一反三,笨哪!

    負責推消毒器具進來的人轉頭旋即又要出去。「我去捉一個來。」

    想來,這所醫院的大小護士對這些混黑社會的人沒啥好感,要不就是他們太惡形惡狀嚇跑了人,總而言之,他們在這所醫院並不受歡迎。

    「算了!我自己來。」不過是換藥消毒,根本難不倒她。

    四個人就這樣站著,眼睜睜地看著丁緋以神乎其技的速度將韓追的傷口重新處理、上藥、包紮。

    好半晌。

    丁緋才直起腰,雙手拍了拍。「他的傷口復原程度還不賴,可以考慮給他辦出院,」她加重語氣強調:「可是,回去後至少要休養四、五個月,而且不能從事太劇烈的活動。」

    這些話,她是說給身邊那四個大男人聽的。語畢,她便打算離去。

    「明天,你再來。」在換藥過程中一直門聲不吭的韓追,一開口就是命令句。

    丁緋不去理睬他口氣中的命令成分。「不用我再來了,醫院裡有更高明的外科醫師會照顧你,往後,你只要不再隨便意氣用事動不動就和不良份子火拚,我相信你一定能夠長命百歲的。」

    替他執刀是看在人命關天的分上,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莫名其妙地因為醫院人力不足而被延誤救治。現在的他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也該功成身退。

    「我要你明天再來。」韓追又重複一遍。丁緋正視他的眼。「不要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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