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陳明娣
「我想也是。」錢曉竺臉一皺,迷惘地說。
「天,」范亦萩按著額頭說:「你怎麼連這種事也不能確定?看你這副迷糊樣,還沒戀愛就注定是失戀了。」
「我又沒經驗,怎麼知道自己是不是迷戀他了。」她心有下甘地補充道:「而且我從很久以前就打定主意討厭他,哪裡會想到自己會莫名其妙對他改觀。」
「你不覺得他突然對你感興趣很可疑?」
「他會有什麼目的嗎?我既沒身材又沒錢財。」
「這就是讓我想不透的地方。論起長相,你勉強稱得上清秀,但離美麗可還差上這麼一大截。」范亦萩強調地伸出雙手比劃。「什麼理由會讓采盡奇花珍草的他挑上你這棵路邊小草?」
錢嘵竺心中雖有點兒不服氣,但這確實是事實。她徐徐呼出一口長氣,歎道:「我也不知道。」
「聽不聽我的勸告?」范亦萩正色問。
像似失魂的錢曉竺點點頭。她一向聽從范亦萩意見的;頭腦冷靜成熟的范亦萩,一直在魯莽的她身旁扮演指導的角色,除了家人之外,范亦萩是她最信任的人。
「沒搞懂他的目的以前,千萬別再接近他了。」
錢曉竺再次點點頭,但心裡頭對范亦萩的建議有個疑點;這不該是她的問題,她從沒想過接近他,一直都是他來接近她的。
誰能告訴他,請他別再來招惹她了?
唉,她該惶然難安的,只怕她對他的感覺不僅是「迷戀」兩字了。但……心口深處油然浮掠的甜蜜滋味卻誘得她想再次淺嘗。
第五章
翌日,錢曉竺與范亦萩一出宿舍,馬上受到蜂擁而至的好奇眼光包圍──
「萩,他們為什麼一直盯著我們看?」錢曉竺侷促地低聲問。
「是你,不是我們。」范亦萩態度沉穩地更正道。
「我?為什麼是我?我哪裡不對勁……」錢曉竺低頭瞧著自己。
對於她的遲鈍,范亦萩已見怪不怪了。「別傷腦筋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
「小豬,我看到了喔。」吳意芬手中握著紙卷,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說:「你們什麼時候進展到這種程度的?」她嘖嘖搖頭,掩不住既羨慕又嫉妒的神色。
「你到底在說什麼?」錢曉竺困惑地蹙眉。
「就是這個,你還裝蒜。」吳意芬攤開手中的紙卷。
錢曉竺接過一看,視線隨意落在全真的彩色特寫圖片上江柏恩正俯首親吻一名女子……
天!錢曉竺腦袋轟的轉為一片空白,氣息便在胸口,她用力地喘息著;那……那不是就自己嗎?紅暈像是節慶施放的煙火在她雙頰上爆開。錢曉竺抬起失措的雙眼,無助地向范亦萩望去。
范亦萩皺眉瞧著那張特寫圖片。這不是在網球場照的,而是那之後江柏恩把曉竺拐到校園後被跟蹤偷照的,袁效舜、常崇堯這兩人還真是神通廣大。
「我該怎麼辦?」錢曉竺求救地揪住范亦萩衣袖。
吳意芬喳呼道:「什麼怎麼辦?你說得好像是遇到天大的難題似的。去!要知道現在全校女生最羨慕的人就是你了,這份號外已經傳遍整個校園。袁效舜他們被搶購人潮包圍到差點窒息,我看他們這回是賺翻了。」她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陰謀兮兮地說:「小豬,你不是最愛錢嗎?怎麼沒想到自演、自拍、自印、自賣,全部一手包?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更何況還是自己犧牲形象、賣命演出……」
「別說了!」錢曉竺失聲大叫。「我已經毀了,你還說風涼話,你到底算不算朋友!?」她憤慨地掉頭往回走。
「她是怎麼了?」吳意芬一臉愕然不解。
范亦萩不答話,逕自追上離去的錢曉竺。
「你到哪裡去?難道因為這樣就不上課了?」
「我怎麼去上課?大家都看到……」錢曉竺彆扭地盯著地下。
「做都做了,還怕人說──」范亦萩無奈地又說:「再說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你總不能曠課一學期吧?」
※※※
錢曉竺還是被范亦萩勸進了教室。沉浸於混亂的思緒,渾噩地過完了一堂課。
她無心理會好奇的同學,悶頭埋在課桌上,心中仍是一片茫然,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潛意識地將自我隔開,飄浮在虛無的空間──直到週遭不尋常的靜默喚回了神遊的注意力。
她疑惑地抬起眼,循著大伙注視的焦點往外移──窗外耀眼的陽光照花了她的眼瞳,雙眼的焦距再慢慢凝聚清晰,白花花的陽光襯著高挺的身影,亮眼的光暈自他身上的白襯衫反射出;剎那的恍惚中,錢曉竺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降臨。
緩緩地,他露出一抹危險具誘惑力的笑容,打破了這一切幻影,將錢曉竺攫回現實;不自主的,她呼出一聲歎息,莫名的愁緒襲上心頭……
江柏恩睨視四方,得意地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手指;錢曉竺就像失了魂般,傻呼呼地站起來,腳踩不著雲端似的飄了過去。
江柏恩好笑地望著她神遊太虛、迷濛的眼神,親暱地用力擰了一下她的俏鼻,甩過頭說:「走吧。」
她哎的一聲摀住鼻頭,無辜地問:「去哪兒?」
「約會。」他頭也不回地說。
她嚥了一下口水說:「約會?你跟我嗎?」語氣中藏著濃濃的疑問。
江柏恩停頓腳步回頭,又是令她心悸的一笑;略帶嘲諷的眼神,激起錢曉竺心中一片恐慌,仿似指責她問了不該問的笨問題。她心虛地垂下頭。
他失去耐性了,率性踱回來,攫起她的左手往外帶。
有些驚訝的錢曉竺,潛意識地加快步伐以配合他的腳步,半晌才緊張地喃喃道:「我還有兩堂課,要是被點到名,一定會死當的。我可不想把大學念成五年,這樣可是會很丟臉的,如果讓我舅舅知道我是因為逃課去約會而被……」
江柏恩自錢曉竺頭頂上高高地拋下一句話:「你再不閉上嘴,我就封住你的嘴。」
「嗯?」她猛地住了口,訝然仰頭望他。
江柏恩盯著她微開、溫潤的雙唇,忍不住想再嘗嘗那滋味。他兩道濃眉微微地拱起,以低啞誘惑的嗓音威脅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藐視我的警告,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傻愣愣的錢曉竺臉上掛著大大的問號,到了口邊的詢問,就被他低俯而下的口給吞沒了──
「哇!」陣陣低呼,如漣漪在他們背後的同學中擴散開來,一圈一圈又一圈……
※※※
錢曉竺一回到宿舍,解除身上的全副武裝,毛線帽、圍巾、手套、厚重的外衣,立即拎著裝著毛線的紙袋,爬上床鋪、裡上棉被,只露出笨拙的雙手與毛線棒針纏鬥。
「四十六、四十八、五……哎呀,怎麼又算錯了,少了一針,真是氣死你這雙笨手了……」
錢曉竺一個勁兒地打著毛衣,完全不曉得范亦萩正因為她的那副拙樣無奈地搖頭。
「從沒看過像你這樣手拙的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錢曉竺被突然出聲的范亦萩嚇了一跳。
范亦萩不理會她的問題,走進房間,把家教用的書擺上書架,實際地建議錢曉竺:「我看你還是打消主意吧,到百貨公司去買一件還比較省事。」
「不要,自己做的比較有誠意。」錢曉竺低聲咕噥。
范亦萩一翻白眼。「就算奇跡出現,讓你在聖誕節前織完這件毛衣,你真的以為他會穿上它嗎?」
錢嘵竺本能地想替自己辯駁,可是看看手中這件由灰色毛線扭曲組成,勉強看得出衣型的成品,不免自憐起來。
「唉,我完全按照你教我的方式織,可是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那個樣子。我已經重織了兩次了,沒時間再重來一次了,我該怎麼辦嘛?討厭死自己了,哎喲。」她無力地埋在棉被堆裡哀號。
「拜託你別發出這種呻吟聲好嗎?」范亦萩受不了地揉揉毛衣底下豎起的疙瘩。
「你真沒同情心、沒義氣。」錢曉竺自棉被堆裡露出哀怨的眼神,橫瞪她一眼。
「男朋友不是我逼你交的,毛衣也是你自己要送的。我也已經盡我所能的教你織毛衣了,你不僅沒感激我,還反過來怪我沒同情心,難道我還得幫你把整件毛衣織好才算有義氣?我真是誤交匪類,我……」
范亦萩突然發現適才愁眉苦臉的錢曉竺,現下居然綻出燦爛笑容,兩眼賊兮兮地打量自己,不由心中一陣警覺。她遲疑地後退一步。
「你……你幹嘛這樣看我?」
一眨眼,錢曉竺自床上跳起,奔到范亦萩身旁,討好她笑著說:
「我知道你最好心了,一定不忍心看我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如今唯一能解救我的,只有你──」
范亦萩一邊忙著掙脫有若八爪章魚,四肢緊攀著它的錢曉竺,一邊態度堅決地說:「不管你要我做什麼,答案都是──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