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陳明娣
袁姍姍跳起來,抓著她的手打開冷水龍頭沖水,後悔自己直接的問話。一抬眼,被她盈眶的淚水嚇到!
「很痛嗎?三姐送你去醫院!」
她哽咽換氣,咬緊唇搖頭,淚水卻流得更厲害。
「怎麼了?你是怎麼了?」老三疼憐的抱住她問。
她嗚咽搖頭,什麼也不說,袁家老三從她顫動的身軀感受到她的傷心,撫慰輕拍她的背,等待著。
「我沒事。」啜泣聲歇,她退開身,低垂滿是淚痕的臉。
袁姍姍關了水龍頭,思忖地看她半天,走了開,一會兒回來說:
「走,我送你回家。」
紫蘇堅持:「我真的沒事,不必──」
「我幫你請假了!」袁姍姍不容拒絕地拉著她上車。
一路上,紫蘇靜靜凝視窗外,思緒似乎飄向某個遙遠的空間。
她身邊慣常環繞的開朗氛圍不見了,縹緲淡淡愁思縈繞,只有他能讓她這樣!
袁姍姍首次意會到逵倵跟紫蘇之間密切糾結、互相影響不可分的關係。
進了門,袁姍姍按捺不了,立即問:「你跟逵倵到底怎麼了?」她正面握住紫蘇的手臂,不許她逃避。
「逵倵哥不理我了……」她沒哭,情緒抽離的說。
「不理你?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她無力搖首。「沒有,他說他不再需要我了……」刻意控制的情感顫抖,胸口慢慢抽緊。
「不需要你?他有沒有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老大不是才確定逵倵對紫蘇有不良意圖?
「逵倵哥有一天會結婚,他不需要我……」可憐淒楚感爬上心頭,不知不覺淚水悄悄氾濫。
「結婚?!」難道他找到別的對象了?袁姍姍自言自語說:「這倒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她扯動唇角想表示贊同,奈何心有自主意識,斗大的淚珠撲簌簌滾落臉頰……
袁姍姍愕然瞪大眼,腦海閃過難以置信的懷疑。
「你愛他?」
她的話像雷擊擊中紫蘇,催化蘊藏心田不自知的情意。她愛他嗎?她從未想過,他不要她已是事實,充塞胸口澎湃、不及辨明的情感,轉化成自憐的淚水──
「紫蘇,你說,你不會真愛上他了吧?」
她搖頭、搖頭,奔流的淚水卻有相反的答案。
「傻瓜……」袁姍姍震驚低語,怎麼會這樣呢?
☆☆☆
她一直在想、不斷回想,是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愛」就出現了?
她始終以為他需要自己,因為孤單的宿命;她一輩子都要陪著他,因為對奶奶的承諾,因為他會孤單,這全是欺瞞……
其實是她需要他,是她無法離開他,是她倚靠他的需要才覺完整!她才是懦弱、依賴的一方。
她恍然明瞭,她一直以一種自私的方式愛他,無視他是否需要。愛一個人應該讓對方幸福的,她試著說服自己,一次又一次……
每晚,她睜眼躺在床上、等待他回來的聲音,知道他的夜歸是為躲避自己;早上,他離開後,她才下樓。
不斷提醒自己:該快點下定決心,卻,不時不刻在動搖,總是莫名其妙落淚。
有一天,驀然發現自己在他房裡對著打開的衣櫃發呆。愕然回神,套著洗衣店透明袋的整排衣物,終於讓她下了決心。
他的生活中,她的角色是隨時可以被取代的,這樣下去只會對他造成困擾──
她立刻一一打電話告訴姐姐們她要搬出去的決定,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她們都體帖的未問及她跟他的事,只是慷慨的提供住所、邀她搬去同住。
她婉拒了,已經不知不覺依賴她們許多年了,她必須學習獨立。未來,不知會如何,她得自己走下去。
花了一些時間心理建設,她撥了他辦公室的電話,或許他真不在,也可能他不肯接她的電話,她只能請秘書轉達──
「請告訴他,今晚務必回家吃晚飯,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說。」
這是她最後一次任性的要求。
☆☆☆
八點,他還沒回來,她失望,但不意外。有心理準備,也許得等到十一、十二點才見得著他,她耐心等待。
九點不到,他回來了,她不由驚喜,明知不該,卻有壓抑不了的希望湧現,渴望的眼神提不起勇氣直視他。
他無法漠視她傳達的訊息,反覆思考,最後放棄掙扎回了家。對她的憤慨,經過這段時日仍無法平息。他早已認定她是唯一,她遲鈍不解,他可以等待;但當她承認不在乎他是否跟別的女人結婚,是令他難以接受的打擊。
他只能用冷傲防衛內心,逼迫自己斷了對她的想念,袁逵倵不看她,視線瞟過餐桌,注意到未動過的食物。她還沒吃飯?強迫自己跨上樓梯,不理會背後顯得較以往孤伶的身影。
隨著他一步一步上樓,她的心直往下墜。該面對現實了,決定離開的話到口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他的背影變得模糊迷離,她不斷用手背揮拭遮蔽視線的水氣。
他忿恨自己沒用的在意她,咬緊牙關仍克制不了。「我吃過了,你別等了!」
隱忍不住的啜泣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他猛然回身!她不及迴避,哭泣的眼眸與他相交,他的心為之扭曲。該死!他能感覺自己辛苦築起的厚牆快速崩落!
他咆哮:「該死的,別哭了!你願意給的不是我想要的!」
無法忍受看她落淚,卻無能為力,他扭頭上樓。
她知道,所以她得離開……紫蘇嚙咬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強迫自己大口吸氣。她要堅強,不能再帶給他困擾,仰起臉拚命睜大眼,不許眼淚再掉下來!
好久之後。
淚停了,思緒定格於空白,她平靜對著一桌子的菜和為他預備的紅酒,憶起自己還未進餐的事實,猶豫的握起刀叉,跟自己說,總是要習慣一個人過日子,一個人吃飯……勉強塞進口中的食物嚼了嚼,怎麼也嚥不下;她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屏息,猛然喝下……
☆☆☆
她伏在桌上靜止不動,好像睡著了。
袁逵倵潛行靠近,壓低的眉掃過桌上開啟的酒,陰鬱地發現她喝了酒。
她不會喝酒的。他抑鬱地盯著在陰影中顯得格外脆弱的側面輪廓,壓抑的自語:「我該拿你怎麼辦?」
低身抱起她,她先是因突然的移動緊繃,之後緊緊偎著他,還主動伸出手臂緊環他的頸背,像似怕跌了。
突然,他頸部感覺到溫暖濕意,俯首一看,她眉心顰蹙,閉緊的眼睫滲出淚水,呼吸變得有些急喘,他因擔憂而皺眉,低喃:「很難過嗎?傻瓜,明明不能喝酒的。」
他快速抱她上樓,彎身將她放上床鋪,她像只無尾熊般緊緊攀住他的肩,讓他無法退開;更多濕意滲過相隔的衣料,他不由焦心問:「你怎麼?很不舒服嗎?」
懷中的她,身軀微微顫抖,臉埋進他的胸前,雙眼閉合,似乎未清醒!袁逵倵無法,只能安撫的撫掌她的背。
過了一會兒,她呼吸變得平穩,身子也不顫抖了;他試著讓她躺平休息,她牢牢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嗚咽囈語:「不要離開我……」
他陡然一震,發覺她仍閉著眼、無限苦澀地說:「你喝醉了。」
袁逵倵堅定自己,嘗試鬆開她的手指,她轉而抱任他的腰,直搖頭──「不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痛苦低吼:「你這是在折磨我……」
她睜不開眼、腦袋昏沉,隆隆吼聲在耳邊震動,唯一的意識是不許他走開。她害怕自己抗拒不了來自黑暗的阻隔推拒,用盡全身力量緊緊抱住溫暖的胸膛,啜泣吶喊:「不要……不要……」
他無法再忍受,奮力分開彼此,雙手牢牢將她壓制在床上,半身懸空,黑眸陰驚俯視哭泣扭動的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不能離開的是誰?疑問針扎般刺痛他的心。
她拚命掙扎,試著掙脫禁錮自己的疼痛壓力。不!她衝破重重迷霧、渾沌枷鎖,迷茫的眼眸直視上方,分化成好幾道影子的臉,努力看清──是他!
紫蘇委屈的含糊囈語:「你為什麼不要我了……逵倵哥……」熱淚盈眶,顫抖地滑下臉頰,箍在手臂上的手指陷入柔皙的肌膚,她疼痛嗚咽,難以成聲:「……我……愛你……」
他如遭雷擊,血液瞬時停止,腦中全然空白,無法消化傳入耳中的事實!箍制的力道減輕,雙手得回自由;她不顧一切的撲抱溫暖的胸懷,表情呆愣的他毫無抗拒力量,隨著她的手臂一抱,緊帖的壓在嬌小的身上!
她帖近壓迫的堅硬重量,緊緊攀住,汲取令人安心的溫暖,眼緩緩合上;他動作僵硬地側轉頭,唇頰幾近相帖,急促的熱息拂過她頰邊的髮絲,暗啞說:「你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猶掛淚珠的眼睫閉著,濕潤的臉頰輕輕蹭磨,她沒說話。
「不許睡著!說!否則不讓你抱!」等待的心怦怦疾跳,他咬著她的耳,焦急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