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陳美琳
「他被拋棄了嗎?」裴雙妞皺眉。「怎麼可能?女孩子們根本是愛慘他了。」她說。
「那是一開始,一開始她們都愛慘了他那張又俊又美的臉,就是跟我一樣的這張啦!後來發現他既不溫柔又不會說甜言蜜語,青澀的戀情就這麼一次次的吹了。」左百華歎息。「那些個女孩啊,總是愛他愛他的說個不停,結果卻又毫不留情地相繼離開他,我那弟弟也就這麼越來越孤僻了。」
「姐姐和伯母不也是嗎?以愛他為由,卻不斷傷害他。」裴雙妞低著頭喃喃說:「難怪了,難怪他不要我愛他,那個傻瓜,我早就知道他個性超壞又不會說話了啊!」
「那你不會拋棄他了?」左家姐姐探頭過來問。
「還是早點結婚比較好吧?」左家媽媽也一臉期待的神情問。
裴雙妞倏地抬起頭。
「姐姐!伯母!」她喊。
「是!」對面兩人齊聲應道。
「你們向他道過歉了嗎?」
「道歉?」左家姐姐皺著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揮揮手說:「哎呀!都這麼久的事情了,過去就算了,有什麼好道歉的?」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道歉不道歉的呢?」左家媽媽玩著她的手帕直道。
裴雙妞聽了非常氣憤,使勁一拍桌子並站了起來。
「家人就不會生氣嗎?就因為是家人所以更覺得傷心啊!做錯了事就要道歉,這麼多年了,你們從來不曾在他面前表現過歉意,也難怪他一直不肯原諒你們了。」
「千堂?」左百華忽然喊。
「我是裴裴。」裴雙妞糾正她。
「我是說千堂來了,」左百個指指她身後。「就在你後頭。」
「什麼?」裴雙妞忙轉過頭,果然看見左千堂正朝她走過來。
「你肯下樓了?」裴雙妞問,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青青說你跟她們吵起來了。」左千堂聳起眉。「跟她們沒什麼好說的。」他說著拉起她的手就走。
別說是左家母女來不及反應,被拉著走的裴雙妞也錯愕得說不出話來,直到要上樓了她才回過神,扯住羅青青對她說道:
「留住她們,我會帶他一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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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上二樓的門,左千堂拉過裴雙妞就吻,一雙長臂將她緊緊摟住,彷彿怕她會就此消失。
「喂!」裴雙妞推著他的胸,見他的頭又低下來時乾脆一拳打向他。「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雖然是花拳繡腿,左千堂還是搗著被擊中的臉頰。
「好痛。」他皺眉抱怨。
「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你媽媽跟你姐姐正在樓下等著你那!」裴雙妞說著瞪了他一眼。「而且我還沒原諒你,居然騙我說你是個孤兒。」
「我沒這樣說過。」
「你說胖皮是你唯一的親人,這像什麼話?你明明就有爸爸媽媽和姐姐。」
「他們跟我沒有關係。」左千堂道,逕自走向沙發坐了下來。
「你們血脈相連,怎麼會沒有關係?」裴雙妞也在他對面坐下。「我剛才聽她們說了,雖然你媽媽姐姐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但那畢竟——」
「你不要替她們說話,我不想聽。」左千堂打斷她。
裴雙妞哪可能不說?當然是再接再厲。
「你別這麼頑固,她們雖然有錯,但也罪不至死,你究竟想怪她們怪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
「哈?你沒有怪她們?那你這麼多年來都不見她們又算什麼?」
「她們住在美國,距離遙遠——」
「好爛的理由。」裴雙妞聳起兩道眉。「現在就下去見她們,她們都遠從美國來這裡找你了——」
「我不去。」左千堂斷然拒絕。
「喂!」
「一定又有什麼事,她們找我肯定另有目的。」
裴雙妞氣悶。
「瞧你,分明就是記恨高手。記性這麼好做什麼呢?這麼久的事情就把它們給忘了嘛!我也會讓姐姐跟伯母向你道歉的。」
「我不需要她們跟我道歉。」
「那你要什麼?」裴雙妞皺眉問。
左千堂盯著她看。
「我要你,我只要有你就夠了。」他說。
雖然不是該臉紅的時候,裴雙妞還是臉紅了。
「你又在轉移話題對吧?我可不會上當」。
左千堂低頭不語,伸手摸著在他腳邊磨蹭的胖皮。
「喂!」
裴雙妞又催了聲,他這才低聲說道:
「我真的沒有怪她們,至少現在已經——」
「才怪!」裴雙妞應道。
「是真的,現在的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她們相處罷了。」
裴雙妞又納悶地揚起眉來。
「你說這是什麼話?」
「實話。」左千堂頭也不抬道,「你也知道我就是這樣,很不會說話。」
「可是她們是自己人,是你的媽媽跟姐姐啊!」
「還住在一起時我們就沒什麼話說,等她們跟爸爸移民美國,而我留在台灣上大學,她們對我而言就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你爸爸呢?」
「他忙生意都忙不過來了,偶爾會讓秘書寄點錢來吧。」
裴雙妞靜了會,過了一會歎氣道:
「我知道你們這一家子問題出在哪裡了,說穿了你們這一家子,全都是不擅長表達情感的品種。」
「我老姐很會說話,你剛才應該也見識過了。」
「對表達情感她一樣很笨拙。」裴雙妞繼續道:「因為你媽媽和姐姐曾對你做過那些事情,她們認為你不會原諒她們了,卻忘了你本來就是拙於言辭的人,你們越來越少說話,越來越疏於溝通,終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左千堂沉默了會,之後開口說道:
「你是心理分析師嗎?」
「我不是,但我修過心理學,而且分數還很高。」
「我和家人的情況不是簡單幾句話就可以解釋的。」
「這個我知道,但總得有個開始,她們已經踏出第一步了,你也應該有所響應才對。」
左千堂聞言皺起眉。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好不好?」
「什麼?」裴雙妞跳起來嚷。
「我是說你用不著為這種事心煩。」左千堂降低了音量說。
裴雙妞見狀一咬牙:
「不要我管是不是?很好,我——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重重跺腳。
左千堂忙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你在生什麼氣嘛?」他問。
「我哪是在生氣?我是發捆啦!」
「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呢,人家這麼認真勸你你都聽不進去,氣死人了啦!」裴雙妞捶他的胸。
「我不是聽不進去——」
「那就下去跟她們說幾句話啊!」
「我根本不知道該跟她們說什麼。」
「喂!」裴雙妞扯住他的衣領。「你聽好了,我,是個棄嬰,是真正的孤兒,是那種既沒有父母兄姐,也沒有狗作伴的孤兒,你知道嗎?」
「嗯。」左千堂點頭。
「所以了,不管我多麼想要,沒有的就是沒有,你懂嗎?」
「咦?」
「意思是你既然擁有就應該珍惜。」她抓著他的衣領一陣搖晃,直到他伸手擁住她。
「我知道,我知道了。」他輕拍她的背說道:「讓我想一想,你先別生氣了好不好?」
「還有什麼好想的呢?」裴雙妞躲在他的懷裡說:「我甚至連我媽媽的臉都沒見過呢,那種感覺好奇怪,明明知道有個人把我生了下來,卻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
「喂」,左千堂有些慌了。「你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老為這種小事哭,我的眼睛不早就哭瞎了?」雖然這麼說,她的肩膀卻上下聳動,聲音也異常沙啞。
左千堂真的慌了,只能更認真拍著她的背。
「我會去見她們,我會去,你不要哭,拜託!」他說。
結果裴雙妞緊緊抱住他,真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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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千堂總算下樓去見了母親及姐姐,但那場景看起來卻好像是到監獄去探監似的。裴雙妞任由他們一家人坐在那兒,自己則躲到廚房裡抱著肚子咯咯直笑,但又不能笑的太大聲。
「這麼溫馨感人的場面,你這樣——」好友羅青青瞇起眼睛盯著蹲在地上的裴雙妞。「——不太好吧?」
「你——你自己去瞧瞧,他們——他們那一家子真的很滑稽,明明三個人都緊張得要命,卻又拚命裝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裴雙妞邊擦眼淚邊說。
「用不著笑成這副德性吧?」羅青青半信半疑探頭出去,就見左千堂抱著胖皮像在替它找跳蚤,對面的左家媽媽仍拿著手帕這兒擦擦那兒擦擦,左家姐姐則乾脆拿出鏡子補起妝來了。
羅青青回到廚房後就蹲下來跟裴雙妞一塊笑,兩個人冒著內傷的危險笑到肚子痛,這才呻吟著站起來。
「這樣沒關係嗎?就讓他們三個這麼坐在那兒。」羅青青深呼吸後擦著眼淚問。
「先看看情況,他們真的都不交談的話我再過去。」裴雙妞回答。
「你真有一套,裴裴,」邵奇勳倚著廚房的門微笑說:
「竟然能讓千堂下樓來,我服了你了。」
「是嗎?」裴雙妞也露出微笑。「他其實很想下樓來的,我只不過替他把台階搬過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