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美琳
時間真的這麼可怕嗎?他不願去忘記的人或事竟也由不得他主張。想起方才原是想跟著依月的,看看她住哪兒,也好暗中陪她走一段夜路。她也許不再尊敬他,但他仍像個大哥般地希望能保護她。可惜她一定是飛奔而去,他一出教室已看不見她的影子。她就這麼不見蹤影,而他連慕雲的近況都不曾問得。
林澈扯下綁住頭髮的髮帶,拿在手上端詳了許久,並用拇指輕撫著髮帶尾端用奇異筆小小地寫著「雲」字。這是慕雲留在他這兒唯一的一樣東西。他在讀研究所時曾有一段時間沒空理髮,頭髮長而亂地散在頸後,慕雲看不過去了,於是拿下自己的髮帶,仔細地替他在頸後繫好,還在他頰上印上深情的一吻……。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慕雲!你一定要幸幸福福的,不然的話……他又該怎麼辦呢?
兩年來的第一次,林澈的心湖再度起了漣漪,是為了依月的指責?還是渴望得知慕雲的消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臨睡之際,他只知道這個假期將不可能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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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的眼鏡……」陳輝差點沒扯上依月的領子,被她狠狠一瞪才放下已舉起的手。「喂!我的眼鏡好好的怎麼會……宋依月!你說清楚點嘛!」
宋依月好想對天大叫。因為遇見林澈,還和他不歡而散,使她昨晚一整夜都夢見他,一覺醒來反而覺得更累了!今天聽王教授的課一直想睡覺。好不容易下課了,一出教室就讓陳輝給逮著了,不是很霉嗎?
「你說話小聲點,我頭都被你喊得痛起來了。」她懶懶地說,人仍往前走著。
陣輝緊緊地跟在後頭:「你說我的眼鏡壞了,究竟怎麼回事?」
「不是『壞』了,是『碎』了。」
「碎了?怎麼會?」陳輝叫得更大聲。
依月揉著太陽穴:「我踩的,怎麼不會?我警告你哦!你再這麼大聲說話,我馬上就走。」
「好!好!對不起!」陳輝陪著笑臉:「那你行行好告訴我,為什麼要踩碎我的眼鏡,那是我爸爸從德國帶回來的口也!我知道那天不該不守信用,硬拖著你繼續戰下去,可是你也不用這麼殘忍……」
「你夠了沒?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生你氣不會捉你來K一頓啊!幹嘛拿你的眼鏡出氣?是張松年啦!他嚇我,眼鏡就掉到地上,被我一腳給踩個稀爛。事情就是這樣羅!」她聳聳肩,人停也沒停。
陳輝楞了一下,又趕上去:「喂!那……誰賠給我啊?」
「當然是張松年,難不成是我?」她朝後頭揮揮手:「你去找他吧!我沒課了,要回去睡覺,你別再跟來了啊!我沒空理你。」
「張松年真會賠我?」陳輝有些擔心地問。
「你很煩耶!去找他就知道了嘛!一直追著我問。我想他會賠你的啦!畢竟他家有錢得很……」她看見遠方一個熟悉人影,嘴角的話說了一半就吞了回去。他又來做什麼?總不會是巧合吧?依月拉過陳輝:「喂!看到前頭那個人沒有?穿白上衣那個,他跟了我好幾天了,真討厭!你替我擋一擋吧!」
陳輝看了看前頭,皺著眉說:「他是誰?樣子挺不賴的。」
「誰管他樣子怎麼樣,我說他是個色狼。」
「色狼?不會吧!他看起來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怎麼看也不像壞人啊!」
「怎麼?現在壞人臉上都剌了字了?那麼好認就沒人會受騙了。喂!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她問,手叉著腰,一臉懷疑。
陳輝忙點點頭。
依月滿意地笑笑:「那就對了。你替我好好教訓他一下,我先走了。」
「喂!這……」陳輝面有難色,在校園裡打人,這……「看!他朝這兒來了,分明是想找我麻煩。我真的要走了,拜!」她跑了幾步又回頭:「我會替你向張松年要一副更帥的眼鏡賠給你。」
陳輝眼看依月已走遠了,那個戴墨鏡的傢伙又真追了過來,他只好想也不想地硬將那人攔了下來:「喂!你找她什麼?」陳輝手叉在口袋中,腳抖呀抖地一副流氓樣;他想這樣比較能夠造成令人害怕的第一印象,對自己比較有利。
林澈訝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孩子,他該和依月差不多的年紀,是她的男朋友嗎?為什麼攔下他?
「你是……?」他淡笑著問。
這人一點也不像壞人,真的。不過陳輝仍裝出凶狠的語氣:「你管我是誰?總之不許你騷擾她,」他指指依月離去的方向,說:「再跟著她的話,小心我K你一頓。」
林澈仍是好脾氣地笑道:「我想你誤會了,我不是……我和依月原來就認識的,只是……發生了一些爭執,我想向她解釋清楚。」
「你知道她的名字?」
「當然。我們認識已經好幾年了。」
陳輝只想了一下子就相信了他。不只因為他看起來斯文又正派,主要是這種事依月是經常做的,只要她生誰的氣,肯定會不擇手段地整得他哭笑不得。
「我真是毫無惡意的。」林澈又笑著說。
陳輝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是依月要我攔住你,她說你是……真對不起!」
「沒關係。她在生我的氣,不想見我也是可以想見的,只是我急著找她,你可以告訴我她住在哪兒嗎?」
「你不知道?」陳輝皺眉。
「我們兩年多沒見面了,我連她考上這所大學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才很偶然地相遇。」
「哦!原來這樣。」陳輝在心裡盤算著該不該告訴他;畢竟出賣依月是得負擔後果的。忽然一抬頭,眼睛一亮:「你這墨鏡真帥,哪兒買的?」他叫道。
林澈愣了一下,笑道:「德國。你……很喜歡墨鏡嗎?」
「是啊!而且我有一副和你這副很相似的,也是德國貨,可惜……」他想像著眼鏡碎了的樣子,忍不住搖頭歎息。
林澈不明白他在感歎什麼,只想了想便摘下眼鏡:「你喜歡的話就拿去吧!我還有兩副一模一樣的。」
「這……這……」
「拿去吧!不用客氣。」林澈笑著將眼鏡遞給他。
陳輝瞪大了眼看著手中的墨鏡,好久都移不開視線。怎麼可能?這可不是路邊賣的便宜貨啊!這傢伙竟把這麼好的東西送給頭一次見面的人,而這個人自己剛才還威脅著要K他呢!他慚愧地想:依月!看來我只好對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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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月沖了個涼,躺上床正要睡著,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她無奈地坐起來,一定是惠伶忘了帶鑰匙,不然就是如芬來了。老天!她祈禱是前者,否則一定又別想睡了。她歎口氣,下床去開門,而當她看見門外站地是誰時,立刻用力將門關上。死陣輝,他竟然出賣她!
林澈看著當他面甩上的門,泛起一絲苦笑;許久以前那個天真,有著和善笑容的小女孩似乎已不見了;那對和煦的雙眼如今只閃著恨意。他覺得淒涼,不管如何,她恨他實在讓他感到難過。
他又敲敲門:「讓我進去好嗎?我只想和你談一談,依月!」
依月在房裡板著臉,刻意去忽略他柔柔又略帶要求的聲音。她不想見他,她不想看見這個辜負了姐姐的男人。
「依月!開門好嗎?難道你希望我一直在這兒叫?」
「你儘管去叫吧!叫累了就走。」
「為什麼?」他柔聲問:「你喜歡自己天天都恨著我?那種感覺你比較能接受,是不是?」
「難道我不該恨你?」依月在門的另一邊說:「你對我們全家都造成了傷害,而你一點悔意也沒有。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有必要嗎?姐姐已經是人家的老婆了,你還能怎麼樣?把她搶回來嗎?」
「我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從沒想過……」
「對!你從沒想過要搶她回來,所以我恨你的冷血,你根本不在乎失去姐姐,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幸福,來減輕心裡的愧疚。林澈!你……真是令人生氣。」依月的情緒激動,她不知道為何林澈對姐姐的背叛會困擾她這麼久,甚至爸媽都不再想這件事了,而她還念念不忘。曾經他在她心目中是那麼完美,她似乎無法忍受他做錯一件事,更別說這件事改變了姐姐的一生,還影響了她……和家人。
林澈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開口:「依月!我很抱歉我和慕雲不能如你所願有個美麗的結局,但生命總是如此,它會開一些令人一時難以接受的玩笑,等時間久了,你會發覺這些玩笑都有它的意義在,並不真是那麼不公平的。」
「你不用把自己的變心推給老天爺,不需要,反正我說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家和你之間也沒必要再說什麼,你就忘了我姐姐,安心寫你的書,別再打擾我,讓我安心當我的學生。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