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美琳
「我沒辦法顧慮這些了。」文若蓮抱著兒子焦慮地說:「你不瞭解曲南星這個人。只要是屬於他的,他絕對會要回去;我沒有能力跟他爭,所以只有躲。你真要跟我的話就立刻開始找房子,否則你替我看著小孩我自己去找。」
「你瘋了!才生完孩子就往外跑——」
「我是認真的,秋子!」
葉秋張大嘴看了她半晌,終於無奈地說:
「好!好!算我怕你行不行?我馬上出去找房子,順便換新工作——」
「你要換航空公司?」
「繼續在那兒做遲早會被找到。」葉秋說。
「但——國內就這麼幾家航空公司——」
「我不當空姐了。」
文若蓮很訝異地說:
「為什麼?可不要為了我——」
「不是。」葉秋苦笑道:「我臉上的疤好不了的話,哪家航空公司肯用我?」
「會好的不是嗎?」
「應該不會了。」葉秋淡然道:「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可以動整形手術,但很難完全消失。」
「秋子!——」
「拜託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算幸運的了。若不是有人推了我—把,也許今天我就缺胳臂斷腿甚至見閻王去了,現在不過是臉上有個疤。放心!我會試著別太在意它。」
文若蓮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心疼地看著她。
葉秋好像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開口道:
「就這樣了,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孩子不是該餵奶了嗎?可別讓他餓著了。」
文若蓮點頭抱著孩子進去,倒不是孩子真餓了,只是她不忍心見秋子這張強顏歡笑的臉,她知道她其實是在乎的。
一回頭,果然看見葉秋神情哀戚,看得文若蓮忍不住流下淚來。
葉秋站在鏡前,呆看了自己好一會兒才伸手撕開臉上的紗布。
其實傷口早已經癒合,不需要再貼紗布,但頰上的疤痕細長醜陋,葉秋覺得不如用紗布蓋上以免嚇人。
微微顫抖的手輕觸凹凸下平的傷疤,噁心的感覺由指尖傳遍全身,她幾乎忍不住想放聲尖叫。
從小到大不斷有人誇讚她的美貌,雖然她很少因此而沾沾自喜,但至少出色的外表給了她自信,讓她在任何場合都能抬頭挺胸,綻放笑容。
當然那時候她沒有認真想過外表其實這麼重要,把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父母給她的就是這個面孔,沒有必要特意去挑剔或感激。
受傷以後她才真正明白感激是一種必要的心情。有那麼多人在肢體上、外貌上有缺陷,而她既健康又美麗卻不曾特別珍惜。也許這個疤——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讓她從此只能憑弔逝去的美貌。
葉秋今天臉上多了一個疤,她承認自己的確是很難過,可是她已學會了心存感激;她感激那個大猩猩推了她一把,否則情況可能更糟更慘。她覺得也應該試著接受這個疤,畢竟如果整形手術無法達到百分之百的效果,也許這個疤痕就要跟著她一輩子了。
她把紗布膠帶往垃圾桶扔,然後坐在鏡子前直盯著自己的影像,就像要牢牢把它記住似的。
她是該盡快習慣這張新的臉,否則又怎麼在別人好奇的目光下生存?
葉秋積極找房子的同時,曲南星也每天不厭其煩地催促龍威再約葉秋前來,卻總讓他以分身乏術為理由給擱置了。
龍威沒有說謊,他是真忙,幾乎到了焦頭爛額的程度。公司雖有多名主管,但各有各的職責;而他除了自己的事情外,還得每天進出醫院聽取曲南星的吩咐並回公司交代給各個單位;因此他雖—向自許體力過人,天天這麼忙下來也漸漸感覺吃力,哪還有時間替曲南星安排約會?
「她也受傷了啊!你總得替公司表示一下關心不是嗎?」曲南星試著說服他。
龍威打了個哈欠。
「拜託!那麼點小傷恐怕早就好了。」
「你不是說傷口在臉上?」
「在臉上又怎麼樣?癒合得比較慢嗎?」
曲南星無奈地歎氣說:
「你到底懂不懂女孩子的心理?」
龍威聳肩。
「不是太懂。」
「她們最在乎的就是那張臉了。」曲南星說:「如果臉上留下了疤,她們會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不會這麼嚴重吧!」龍威蹙眉道:「不過是疤嘛!我臉上就有不下五個。」
「你又不是女人。」
「女人真會在乎這種小事?」
「這對她們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大事,否則街上琳琅滿目的美容沙龍怎麼混?」曲南星繼續道:「她在我們公司受傷,連醫藥費都不讓我們付,於情於理你都該去看看她。」
「為什麼是我?」
「難道要我爬下床自己去?如果可以我也想啊!還老跟一頭牛說什麼道理!」曲南星忍不住咆哮。
「我知道你急著問葉秋關於你愛人和孩子的事,那和她的傷沒有絕對的關係吧?我快忙死了,你還拿這個藉口來逼我——」
「第一、她不是我的愛人,」曲南星吼著:「第二、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更急著知道孩子的消息——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以前我—個命令你—個動作,現在居然每件事都他媽的要我一說再說還外加請求!」
「因為那些都不是我該做的。」龍威也不客氣地說:「我正在幫你,結果你只在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是不是『興南」集團你想拱手讓人啊?」
由於看見曲南星手按傷處臉色蒼白,想必方才太激動弄疼了傷口,龍威於是也不再說話,病房裡忽然只剩下喘息聲。
許久,曲南星歎氣。
「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雖然不是你的工作範圍,還是希望你盡快幫我處理。」
龍威沉默了半響,終於點頭。
「這樣吧!十號公司開完會我就去,在這之前我真的抽不出時間了。」
曲南星點頭。
「謝謝你!」
文若蓮的兒子尚未取名,她只「南南」、「南南」地喊他,秋子為此還白了她—眼,很明顯是知道她的用心。
她其實從未在秋子面前隱藏過對曲南星的感情。秋子氣的是她沒有試著去遺忘,甚至恨他,她氣她甘心讓—段破碎的戀情主宰她—輩子。
文若蓮無話可說,她就像秋子所說的毫無自尊地愛著那個早已不愛她的人,生他的骨肉,決心再怎麼苦也要撫養他長大成人。
「南南」和他的父親真有幾分神似,尤其是那雙眼睛,還有鼻子,真可以說完全是曲南星的翻版。她為此感到憂心忡忡,隨即又安慰自己她們就要搬走了,「南南」不會有機會見到他生父,他們長得再像又怎麼樣?不會有事的。
葉秋衝了進來,笑咪咪地從她手中抱過小孩。
「小南南!今天乖不乖啊?來!笑一個給乾媽看看帥不帥。」
文若蓮笑道:
「你怎麼老對他說一些瘋言瘋語?他這麼小,只會吃和睡,哪裡會對你笑?」
「那可不一定,我乾兒子聰明得很呢!」葉秋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抄了幾個住址,房租也寫在上面,你看一看,然後我們再討論要選哪一間。」
「找到了?這麼快!」文若蓮興奮地說。
葉秋想想,說:
「不快點不行,曲南星打過幾次電話約我,我都推掉了;有一回他急了,不小心還說出你的名字,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知道你懷孕的事了。」
見文若蓮臉都白了,葉秋歎氣道:
「早該想到你會反應過度。別慌嘛!曲南星沒這麼快出院,我們還有時間。」
「盡快好嗎?」文若蓮哀求:「我們盡快搬走,他也許會派別人來——」
「我知道,決定房子後立刻搬,好不好?」
「有人問起我的話——」
「我會小心的。」葉秋說。
文若蓮點頭。
「那——我們快來選房子吧!」她依然很緊張。
葉秋看著她那心急的模樣,也只有無奈地歎氣點頭了。
某日,葉秋一出來就看見龍威的長腿跨出車門,她整個人正想往裡縮,龍威已開口挑釁:
「想躲起來了?真不像你啊!」
葉秋這輩子最禁不起人家刺激,所以立刻站了出來。
「我又沒做壞事有什麼好躲的?倒是你,有事沒事在這兒徘徊才真可疑。怎麼?要我回報你救命之恩嗎?」
「這倒不用。」龍威說:「我今天來是代表我們老闆——上回——」
「上回我差點被炸成碎片。這回不會是安排了什麼更刺激的玩意兒招待我吧?——拜託!我只是開玩笑——看看你那張臉。」
龍威歎氣,這個女人—向怪異,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輕咳一聲。
「如果方便的話,你現在跟我走一趟好嗎?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現在?那可不行,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她約了醫師討論手術細節,不過她不想解釋這麼多。
「不能改個時間嗎?」
葉秋兩道漂亮的眉毛高高揚起。
「我沒有必要為了你們曲大總裁—句話就取消所有的約會吧!我可沒有領他半毛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