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美琳
葉秋不忍地歎氣。
「若蓮!你——何必呢?」
「我要生下來。」她依然堅決。
「你肯定?」
她點頭。
「那讓我去找曲南星,他應該跟你結婚,給你和孩子一個家。」
「不!」她拉住葉秋。「求求你不要去。他已經提出分手了,我不要用孩子來為難他。秋子!不要告訴他!生下孩子是我個人的主意,和他不相關。」
「你在說什麼啊!若蓮!生孩子容易養孩子難,更何況你還沒結婚。」葉秋神情凝重道:「肚子一大,空姐的工作就沒了,還有你父母那裡怎麼交代?他們不會諒解的。」
「我會慢慢跟他們說。」文若蓮道:「我先要得到你的支持,秋子!如果連你都反對,我還能指望誰?」
「你要我幫你這種事?」葉秋來回踱步,氣憤且左右為難。「我們親如姊妹,你要我支持你當未婚媽媽,叫我怎麼答應?」
「秋子!——」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執迷下去。」
文若蓮搖頭。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理智點!若蓮!聽我的話!要嘛把孩子拿掉;不然就讓我告訴曲南星。」
文若蓮淚如雨下,感覺從未有過的孤單與寂寞。
是孩子時時提醒她要堅強,如果沒有他,她真不知道自己撐不撐得下去。
現在,連秋子都反對她了,她想起未來的路就害怕——沒有工作,沒有親人朋友在身邊,還得忍受人們的冷言冷語和指指點點,所有的辛酸苦楚都得往肚子裡吞。她一向頗為堅強,但——能堅強到足以忍受這些嗎?
葉秋心裡又何嘗好過?看見好友這麼傷心,她也幾乎要陪著她一起痛哭了。
若蓮這個人她很清楚,只要是她決定了的事,任誰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葉秋很明白自己不過是在徒然地掙扎,但她總得試試吧!試試看能不能勸若蓮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
為什麼男人總是玩膩了就溜,而女人卻得啃蝕這刻骨銘心的情傷直到它痊癒?
她歎口氣。
「好了!若蓮!別再哭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絕情,不講義氣?」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文若蓮拭著淚說:「我沒事,只是——」
「你這麼愛他?」葉秋忽然問。
文若蓮的笑實在不包含任何喜悅的成份。
「很傻吧?」
「知道傻為什麼還——」葉秋忽然不想多說了,感情的事如果用幾個為什麼就能問出來,若蓮又怎麼會這麼痛苦?「算了!不管怎麼樣,你總得先說服你爸媽吧!還有公司那邊——」
文若蓮感激得幾乎又掉下眼淚,她知道秋子的態度已經軟化了,往後再怎麼辛苦,至少她不是孤單一人。
她微笑,笑裡帶著淚。
「謝謝你!秋子!」
「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兩人看著對方,忍下住緊緊地互擁,文若蓮又哭了起來,葉秋只有陪著無奈地歎氣。
「你什麼時候告訴你父母這件事?」葉秋間。
「我明後天回南部一趟,公司那裡你替我辦辭職——」
「要辭職了?」
「再撐也撐不了多久,只怕到時惹來更多閒話,不如現在就走。」
「沒關係,我可以養你啊!空姐的薪水不少,我又不用養家,你吃得這麼少,大不了我一個月少買一件衣服……」葉秋爽快地說。
「謝謝,秋子!我還有一些存款,孩子生下來之前的生活費應該不成問題;等孩子生下來,我再找其他工作。」
「如果你爸媽肯諒解就好了!——不過——」葉秋搖著頭歎道:「依我看是很難。」
這一點文若蓮也很清楚;只是,每當想起曲南星,她生下孩子的念頭就更加強烈。
只有一路走下去了,她愛他,所以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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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的氣溫比北部高多了,文若蓮只提著簡單的行李走了幾步路,竟覺得微微冒汗,頭也昏眩起來。
也許這和天氣無關,而是懷孕使然;她虛弱了不少,動不動就想吐,原本就纖瘦的她更顯單薄了。秋子說她這麼沒事就往洗手間跑,不用等她開口別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果真這樣倒好!要對父母說出事情原委對她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比接下來要承受的怒罵和痛斥更令她不知所措。
父母是保守的農民,想當初她考上空姐,是和父親商量討論了許久才能走馬上任;如果他們連空中小姐這種職業都那麼難以接受,若是聽見女兒未婚懷孕,並決定留下孩子時又會有什麼反應?
一思及此,近鄉情怯,面對只一條街就到的家,文若蓮竟沒有勇氣再往前了。
如果秋子能來就好了!
她這麼想,隨即又慚愧於自己的懦弱。這是她的仗,當然得自己打,往後的日子還長著,總不能凡事都依賴秋子啊!
唉!她難過地想著是否自己運氣不夠好,否則,唯一的一次戀愛,為什麼卻是這種結局?
葉秋剛洗過澡,穿著寬大的睡袍坐在沙發上剪指甲,電話鈴忽然響起,嚇得她差點剪破了皮。
她咒罵了一聲,吹吹略感疼痛的腳趾,站起來往電話走去。
這麼晚了,是誰打來的電話?
「喂!我是秋子。」打到這兒來的電話自然是找她的,所以她的招呼語總是非常簡明。
「秋子!是我,我——」
「若蓮?」葉秋驚喜地說:「你在家裡嗎?還好吧?你爸媽他們——」
「我在車站——秋子!你來接我好不好?我覺得很不舒服——」
「你回來了?不是說要住幾天嗎?怎麼這麼快就——是下是——」
「先來接我,秋子!我覺得頭好暈——」·
葉秋心頭一驚,道:
「好!我馬上來,你先找個地方坐下,千萬別亂跑。」
問明文若蓮所在的地方後,葉秋立刻就出發了,她隱隱聽出若蓮的父母必定是不諒解她。
該死的曲南星可把若蓮害慘了,哪天讓她遇上了,她葉秋一定要給他好看。
「你的臉怎麼了?」將文若蓮送到家,葉秋忍了多時的問題終於脫口而出。
文若蓮的左頰泛紅,嘴角也破了皮,葉秋—看就知道出了什麼事。
她歎氣。
「你爸打你了?」
文若蓮苦笑。
「我也沒想到他會打我。我知道他一定會很生氣,但我真的沒想到——我想——我真是讓他失望透了。」
「你媽呢?她沒替你說句話?」
「她是絕不會違逆我爸爸的。」母親愁苦的面容及看見她挨打時心疼的表情令她覺得自己很不肖。
「也許你爸爸只是—時氣憤——」
「我想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女兒竟讓他丟這種臉。」
葉秋看了她半晌,說:
「你不再仔細想想嗎?真的不惜和父母決裂也要生下孩子?我並不是在勸你,只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不會回頭了,秋子!」她輕輕地撫著肚子,一副溫柔自足的表情。「這是一個生命,是我存心要懷他的,又怎麼有扼殺他的道理?」
葉秋長歎了口氣,無奈道:
「看來我這個乾媽是當定了。」
「值得的。」文若蓮說。
「最好是這樣。」葉秋笑笑。「好了!你臉色還是有點蒼白,去休息吧!別多想了,今晚我在這兒陪你,過幾天你就搬到我那裡去住。」
「那怎麼行?你不是—向喜歡一個人住?我看我還是——」
「乾媽和媽一樣都是媽,你休想把我和孩子分開。就這麼決定了,你不准再爭。」
文若蓮當然知道葉秋的意思——葉秋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又不想讓她覺得有所虧欠。秋子雖粗心,對她卻始終是體貼的,常常令她非常感動。
「都依你,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可以了吧?」文若蓮微笑道。
「這還差不多。葉秋滿意地笑了。
文若蓮看著她,眼裡忽然一片霧濕。
「我只剩下你了,秋子!」
「哎呀!說什麼傻話?我們還有孩子啊!」葉秋喊著:「為了孩子,你可得注意自己的健康,養好身子。」
文若蓮點點頭。
她累了,該好好睡一覺;等她醒來,新的生活就得開始;而她,也該咬緊牙根往前走了。
第二章
文若蓮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風搖晃著樹木:心情是寧靜而舒泰的。
她和秋子剛過完一個孤單的舊歷年。秋子為了她沒有到美國和家人團聚;她則是連打電話回家的勇氣都沒有,她怕父親再—次掛她電話,而那將使這個年過得倍感淒涼。
隨著孩子在她體內成長,文若蓮漸漸感覺到多了一份負荷的辛苦與喜悅;只是她經常沈浸在喜悅中因而忘卻了種種的辛苦。
挺著肚子,她的背脊整天酸疼,無法久坐,只好放棄為人謄寫稿子的工作。上個月她得了重感冒,咳嗽打噴嚏流鼻水樣樣都來;但是為了胎兒她不敢服用感冒藥,只得頭重鼻子痛地熬了過去。只要想著孩子出世的日子近了,怎麼累怎麼苦她都能立刻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