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陳美琳
花了不少時間裁好了布,安黎莎揉揉酸痛的腰,滿意地打量初步的成果。嗯,很不錯,接下來就要粗縫了,她先用棉線縫出衣服的各部份,再檢查它們接合起來有無誤差。
時間緊迫,安黎莎拿出針線準備繼續工作,誰知才將線穿過針眼,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誰會來找她?依玲嗎?
黎莎皺著眉去開門,門才拉開,她便被倚在門柱上的人嚇了一跳。
桑肯恩?
這是他第二次的來訪,他究竟找她要做什麼?
安黎莎下意識就想關上門,但從小即被灌輸的禮貌教育卻告訴她不該如此對待一個登門拜訪的人,雖然她一點也不把他當作客人看待。
「桑先生,你——」安黎莎開口,依然訝異的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桑肯恩倒是替她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直接推開門,也推開她,直接往屋裡走去,而安黎莎幾乎是呆了十多秒後才回過神來驚呼一聲。
「你——你不能就這麼闖進我的家裡!」她試圖和他講理,並保持禮貌的聲調。
桑肯恩又發出類似嘲弄的鼻音。
「家?妳稱這裡是一個家?妳是否忘了天使鎮的冬天有多冷?住在這個妳稱為家的地方,要不了幾天妳就會凍死了!」
安黎莎驚嚇得張大了嘴,一時竟支吾了起來。
「你憑什麼認為你有權利就這麼闖進我的家,並對它大肆批評?我不以為你真的如此關心我的死活。」
該死的他確實關心她,不過他不會承認。
「依玲很擔心妳的安全,又勸不動妳,她希望我來試試。」桑肯恩這麼說,開始向屋裡四處觀察。
安黎莎對依玲又愛又惱,她是怎麼了?竟以為這個人可以改變她的決定。
她開口,不介意桑肯恩其實是背對著她。
「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很抱歉讓你白走了一趟,也許你可以告訴依玲你來過,我很感激你們的好意,但誰都無法改變我的主意。」
桑肯恩回頭盯著她,現在他終於嘗試到她的固執。
「妳的意思是要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
「這地方是我花費不少金錢和心力才擁有的,你沒有權利這麼批評它!」
「相信我,安小姐。」桑肯恩又似嘲弄地笑說:「這屋子絕對不會因為我不當的言語而受到傷害。」
安黎莎有點生氣,這男人不僅打擾了她寶貴的時間,還在這兒胡言亂語尋她開心,她真的想不出和他還有什麼必要再談下去的話題。
「桑先生,我很忙——」
「我也並非游手好閒之輩。」桑肯恩打斷她。「依玲說妳打算種菜維生?」他的眉毛聳起,卻以呆滯的眼神看她。
天哪!依玲居然一點也沒替她保留。
「那是我的事。」黎莎沒好氣道。
「傻瓜!沒有人在冬天種菜的,難道離開幾年就讓妳忘了天使鎮的冬天有多寒冷了嗎?」桑肯恩邊說邊指著桌上一塊塊裁好的布料又問:「這是什麼?」
安黎莎沒有回答,桑肯恩逕自走過去摸摸那些布,隨即訝異道:「妳要替自己做一件衣服?」
「我是在縫衣服。」安黎莎答得模稜兩可。「如果不是你大駕光臨,也許我已稍有進度。」
「妳是在指責我耽誤了妳的時間?」桑肯恩不悅地又挑起眉。
安黎莎則以沉默回答。
桑肯恩喃喃咒罵著眼前這個不知感激為何物的女人。自從他得知消息後,他甚至沒有回牧場去,借了依玲的馬就直接趕過來提醒她種菜這法子並不可行,她卻不客氣地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浪費了她的時間。
「我已經告訴過妳現在不是種菜的時機。」他顯然是在忍著氣。
「非常感激。」安黎莎面無表情。
「妳能記得最好。」桑肯恩咬著牙,開門離去。
安黎莎聽見門被憤怒地摔上,她說不出理由地歎了口氣。對桑肯恩到底存著什麼感覺?為什麼每回見了他,總會引發她最差勁的反應?
安黎莎又歎口氣,還是眼前的生活要緊,她坐回椅子上開始粗縫的工作,心裡卻再也沒有原來那般寧靜了。
安黎莎不停地趕工,加上整夜未眠,只消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已經將整件衣服細縫完成,現在僅剩下袖口和領口的一些細節部分尚未整理,再來就是繡花了。
由於時間緊迫,安黎莎又不願放寬自己對手工的嚴格要求,她幾乎每餐都無法好好地、放輕鬆地吃,不是啃幾口麵餅草草打發,就是喝幾杯茶代替。也許大緊張又睡眠不足,一鬆懈下來,不僅腰酸背痛,還有些輕微的暈眩感。
她放下工作站起來,閉上眼睛並輕輕捶打酸疼的腰和背,等頭不暈了才拉開門走到外頭去。
冬天真的就要來了,清晨的空氣裡充滿著潮濕與寒冷的味道,再過一個月也許就要降下今年的初雪了。
安黎莎想起自己的冬衣不夠,儲糧不足,甚至連棉被都太單薄,她真難以想像自己將如何抵禦屆時透過木板縫隙吹進屋內的冷風;這個冬季對她而言將會是多麼漫長而難捱呀!
當然這些問題無法光憑鎮日的想像就得到解決的,她必須有錢才能改善這一切,即使這表示她將必須更加不分晝夜地辛苦工作。
回到屋裡,安黎莎決定將昨天剩下的一塊麵餅充當早餐,但餅已經硬了,所以她只好取出原屋主留下來的茶葉替自己泡了杯熱茶。茶葉因久置而略帶霉味,不過安黎莎並不在意,她閉上眼睛想像著這是一個美麗的庭院,而她這個富家小姐正安適悠閒地享受著下午茶時間。
早餐用畢,幻想也結束了,安黎莎抗拒著跟隨飽食之後而來的疲憊感,再度回到桌前繼續她的縫製工作;她告訴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了,根本不應該任意鬆懈。
安黎莎很快就進入情況,儘管她非常渴望睡眠,但她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和整齊的細密針距完成了袖口和領口的縫製,它們形式優美而且左右對稱。她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成果,打算盡快把下襬縫好後進入繡花階段。
忽然敲門聲又再響起,安黎莎懊惱地皺起眉;知道她住這裡的人不多,這次她衷心希望來的人是潘依玲而非傲慢的桑肯恩。
事實上,來的既不是潘依玲也不是桑肯恩,現在門外站的人根本遠遠超過她的猜測,而且會令她打心底就升起一股厭惡、又得費心保持面無表情。
葛海瑞露著一張噁心的笑臉往前走,安黎莎為了不碰到他只好往後退,他就這麼地擠進了小屋裡,緊接著葛海瑞發出一聲驚愕的叫喊。
「我的天!親愛的黎莎,我真不敢相信妳就住在這麼破舊寒酸的地方,為什麼妳有了困難卻不來找我呢?」他蹙眉,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妳該知道我絕對不會拒絕幫助妳,因為妳父親臨終時要我照顧妳的嘛!瞧,這地方已經腐朽不堪,木板和木板之間滿是縫隙,不要說是大風雪了,就拿腳用力一踹都踹得破,我怎麼能讓妳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呢?來,把東西收一收到我那兒去住吧!反正妳遲早要嫁給我,和我一塊兒住也是天經地義——」
「我並未答應要嫁給你,葛先生。」安黎莎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她實在無法忍受這麼自以為是的聲明。「這是我的家,再破再爛,至少它是屬於我的,我就是要住在這裡,你不需要操心我的安危。」
「胡說!現在妳是我的責任了,我當然不能不管妳。」葛海瑞像在責備孩子似的。「別忘了妳父親的遺言,妳將成為我的妻子,我不能讓妳住在這種鬼地方,若給鎮上的人知道了,他們會批評我不懂體貼。」
安黎莎已經筋疲力竭,此刻情緒不佳的她再也無法禮貌地應付這個自私又煩人的傢伙。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拉開門對著正皺著眉、四處張望的葛海瑞說:
「請你離開,葛先生。我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和你結婚,請你以後別再提起這個話題。」
葛海瑞瞠目結舌,許久才相信他所聽見的。
「妳——妳說什麼?過了這麼多天了,妳還沒想通嗎?」
「如果你指的是結婚的事,我不相信那是我父親的臨終囑咐。」
「妳認為我說謊?」葛海瑞因生氣脹紅了臉。「妳這個不知感恩的婊子!我替妳做了這麼多,妳居然——」
「請你出去。」安黎莎不再在乎禮貌,因為她突然想通了,禮貌是拿來對待君子而非小人。
葛海瑞忿忿地點頭。
「好,我走,不過妳會後悔的!我馬上就要妳把欠我的錢還清,終究妳還是要來求我的,等著瞧吧!」他晃動肥胖的身軀,出了房門,並用力將門甩上。
霍奇騎著馬飛快地奔回桑氏牧場,馬都還沒停妥便跳下來衝進屋去,不但罔顧娜娜的警告,而且直接衝進桑肯恩的書房,而他之所以敢這麼莽撞,完全是因為老闆讓他一有動靜得立刻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