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陳美琳
「她提出的問題比我還多呢。」冷劍英回答。「她的神智似乎尚未清醒,說的都是些我們聽不懂的話。」
「她說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某個小島,島的名字我沒費心去記。」仙兒在一旁補充。
「一千多年後?」冷劍晨蹙眉。「那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冷劍英扯扯嘴角。「她的腦子真的有問題,一定是在雪地裡躺太久,哪條筋給凍歪了。」
「可是我跟她相處這麼多天,她除了偶爾說些奇怪的話之外,這位姑娘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啊!」仙兒道。
思索了片刻,冷劍晨開口:
「把她帶到大廳,我親自問問她。」
「現在?」冷劍英皺起眉。
「不是現在還等什麼時候?我要問她話難道還得挑日子?」
「我哪裡敢這麼說?」冷劍英微笑,根本沒把兄長板著的臉放在心上。「你說了就算,我這就去帶她上大廳見你。」
「慢一點!」仙兒心急地拉住冷劍英,並轉頭以哀求的眼神看冷劍晨。「能不能緩一緩?大寨主,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她——她太激動了,還哭著呢!」
「我已經給了她很多時間了。」冷劍晨回答仙兒,語氣較先前緩和許多。「她究竟有什麼好激動的?是她擅闖冷鷹堡,就算我們真拷打盤問她,也沒有人敢說我們做錯了。仙兒,你的心地太軟,要多注意別讓她給利用了!畢竟到現在我們對她的身份來歷依然一無所知。」
「我知道,但——她實在一點也不像什麼危險人物。」仙兒囁嚅道:「她經常想著想著就掉淚,哭得像個小孩似的,楚楚可憐的,叫人看了不忍心傷害她。」
「我沒說要傷害她。」冷劍晨說。
「可是她很怕你啊!」仙兒脫口而出,隨即掩住自己的嘴。「對不起,大寨主,我——」
「她對你說她怕我?」冷劍晨柔聲問,卻更顯現出話中隱含的怒意。
「不!沒有。」仙兒忙搖頭。
「哦?那麼她說了什麼?」
此刻冷劍英往前站了一步。
「別這樣,大哥,你要嚇壞仙兒了。」他微笑著說。
「我只是在問她話。」冷劍晨並沒有作罷。
仙兒深吸了幾口氣,抬起頭道:
「她——那位姑娘說不願意見大寨主,只想和二寨主談,我見她似乎對大寨主很恐懼,於是答應她替她找二寨主來。事情就是這樣,請大寨主就不要責怪她,她——我想她不是存心這麼說的。」
冷劍晨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憤怒,也不想多費時間去找出理由。一個俘虜居然說出不願見他這樣不敬的話!如果他就這麼任她胡鬧下去,他這個冷鷹堡大寨主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她不願意見我,我卻是立刻就要見她,你們讓開!」他沉聲道。
「大哥!」
「大寨主!」
「還不讓開?」
就是這聲怒斥將哭著哭著快沉入夢鄉的蘇蘇給驚醒過來的。她忙不迭才坐正了身子,一個面容冷酷兇惡、蓄著一臉鬍子的男人就推門而入。他邁開大步向她走來,一步一步,越靠越近,他的神色越來越清晰,蘇蘇的臉色就越來越蒼白。
「你——你是誰?」她瑟縮在床的角落,抖著聲音問。要勇敢!她對自己說,現在她一個人在遙遠的大唐帝國,爸媽都幫不了她了。
「冷劍晨。」他回答。一探手抓住她的手。「起來,別再裝癡裝傻了,我有話問你!」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蘇蘇驚駭之後開始喊叫:「仙兒!仙兒!——」
「別喊了,誰也幫不了你,快起來!」冷劍晨用力一扯,蘇蘇被扯離了床跌往他懷中。「到大廳去,我要在那兒審你。」他說,看著懷裡全無反應的人兒。
這一看,他楞住了!懷裡的人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似乎在被他拉下床時已昏了過去。
安置好他們嚇昏過去的客人後,冷劍晨鐵青著臉回到大廳;跟在身後的是他弟弟冷劍英。冷劍英一路上都忍不住笑,冷劍晨要不是有絕佳的自制力,早就回過頭一掌劈昏他了。
「我看她實在怕死你了,大哥!」當他們到達大廳坐下時冷劍英還在笑,邊笑還邊這麼說。「你一吼,她就昏了過去。哈!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別瞪我,我也不想笑,可是停不了啊!」他說著又抱著肚子彎下腰大笑。
「這麼有趣嗎?我怎麼就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冷劍晨怒視他。「你問了好些天問不出一丁點東西,我去問嘛她又來個不省人事,我看這娃兒很不簡單,你可別跟仙兒一樣對她掉以輕心」
知道該談正事了,冷劍英止住笑,喘了口氣說:
「你的意思是——她在耍我們?」
「越是看來單純的人越要提防,官府多次招降冷鷹堡不成,誰知道他們會想出什麼方法抓我們個出其不意!」冷劍晨回答。
「這倒是。」冷劍英點頭。「朝廷對外戰爭連連失利,安祿山敗於契丹,高仙芝也被怛尼斯擊潰,雖然朝廷不斷募集年輕人從軍,恐怕也只是多犧牲些人命罷了。」
「玄宗皇帝窮奢極欲,怠於政事,這樣的朝廷我們已經扶不起了。」冷劍晨慨然喟歎。「冷鷹堡絕不為魚肉鄉民的朝廷犧牲,相信即使義父在世也會贊同我的決定。」
「的確。畢竟冷鷹堡一向盜亦有道,只取錢財少傷人命!如今朝廷所為比起我們這班盜賊是猶有過之,實在不值得犧牲弟兄為其賣命。」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於那個娃兒我們要加倍小心。仙兒那兒你也多注意點,她的一顆心根本全偏向敵方那一邊了。」冷劍晨說。
「仙兒難得有個年紀相當的女伴,會有這種反應也頗正常。她們就是聊聊天說說話,應該不會有事嗎?」
「總之不可不防,仙兒的安全你多注意點。」
冷劍英點頭。
「這個沒問題。」
「對了,」冷劍晨忽然問:「你去見她這麼多回了,究竟問出些什麼沒有?」
「誰?」
「還會有誰?」
「哦!你是指那位姑娘?」冷劍英搖頭。「除了她的名字,恐怕沒比你多知道些什麼了。她很怪,怪透了,仙兒不也說她光講些教人聽不懂的話?」
「她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蘇蘇,兩個蘇蘇連在一塊兒。」
「蘇蘇?」冷劍晨蹙眉。「這算什麼名字?」
冷劍英聳肩。
「也許只是個假名。」
冷劍晨贊同地點點頭,接著問:
「就這樣?沒問出些別的?」
「是啊!」
冷劍晨不耐地揮揮手。
「沒事了,你去忙吧!」
冷劍英沒趣地站起來,才走到廳門口又被這位冷鷹堡的大寨主給喊住了。他站住,回頭問道:
「怎麼了?還有什麼吩咐?」
冷劍晨欲言又止,遲疑了半晌,才頗不自在地提出他的問題。
「你——我這副樣子很可怕嗎?」
「啊?」冷劍英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我問你我哪兒長得嚇人。」冷劍晨又問了一次。「那娃兒幹什麼一看見我就暈過去?」
大廳沉寂片刻,隨即又爆出冷劍英的笑聲。
第四章
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
他在門外站了半晌,
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
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
因為就隔著一扇門,
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什麼聲音驚醒了冷劍晨!然而當他倏地坐起並抓住床邊的長劍時,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了。
習武之人一向對細微的風吹草動有著靈敏的感應力,是以冷劍晨在醒過來的剎那便已知曉並無外人闖入。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忽然醒來?
一醒過來便不易再入睡,他披上長袍在房內走過來又走過去,最後終於握了握拳走出房間。
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他在門外站了半晌,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因為就隔著一扇門,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說來荒謬;他們的房間相距遙遠,他不應該會聽見這麼小的啜泣聲,更沒有理由就這麼驚醒。不過這會兒他沒心思想這些了,門內那一聲聲哭泣不僅亂了他的心神,還牽住了他的魂魄。
他敲門,沒有人應聲;考慮了片刻,他終於推門而入。漆黑的房裡處處都是陰影,桌子、椅子、床,還有——縮在床邊的一個小小人影。
她的人埋在被子裡,哭得被窩一聳一聳的,偶爾還傳來吸鼻涕的聲音。冷劍晨搖頭,對她明明在哭,卻又哭得如此壓抑感到納悶。她究意為什麼在哭?這麼晚了做戲給誰看?這麼忍著不肯哭出來又有誰看得見?
「喂!」他輕喊,小人影沒有探出頭來;於是他再向前,並伸手輕拍鼓起的那團被子。「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