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陳美琳
「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不過恐怕只有等她醒了以後才能從她嘴裡問出個所以然來。」冷劍晨再次看了那女子一眼。「先帶她進去吧!讓仙兒照顧她,找大夫看看她究竟活不活得了。」
「大夫?上哪兒去找?」寨子裡沒有啊!冷劍英蹙眉。
「替馬接生的那個傢伙不是嗎?上回胡兄弟斷了手就是他給接好的不是嗎?」
「可是——這不一樣,大哥,她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她死倒還省事。」冷劍晨冷冷道:「我不會為了她要弟兄們冒險出寨去綁個大夫回來,這點你最好弄清楚。」
冷劍英聳聳肩,扮了個鬼臉。
「你的意思是——只有老天能救她了?」
「這是你說的,我說去找那個專門替馬看病接生的傢伙。」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冷劍英歎口氣,彎腰將地上的人連毯子一塊兒扛起來。「他是接好了胡兄弟的手沒錯,但那隻手到現在想拿雞腿啃都有問題,還得靠右手來幫忙,這點想必你不是很清楚吧?
???
就在弟弟扛著那奇怪的女子離開大廳後,寨裡派出去的探子便奔了進來。
「寨主,石剛回報。」探子跪在大聲喊。
「說。」
「還是一個字,亂。」探子道。
「亂到何種程度?」
「政治黑暗,楊國忠極盡所能搜括民脂民膏,宮裡荒淫奢侈,揮霍無度,民間卻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再加上朝廷對外征戰連連失利,動不動就要募集兵士,混亂的情勢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冷劍晨歎氣。
「原本也是一個明君,為什麼竟弄成現在這般局面?」他說著,揮手要探子起身。
「是啊!害得我們這班山賊不僅無以為生,還得擔憂國事!這說起來還真可笑了。」石剛也歎氣。「頭子,我說句話你可不要生氣,哪有做山賊的因為時局不好就收手的?時局不好,我們應該搶得更凶才對啊!這時候朝廷根本無暇搭理我們。」
「百姓窮成這個樣子,能搶什麼?而且外頭盛傳安祿山在契山丹雜胡中選出數千精銳,並以番將三十多人替代漢將,有叛亂之嫌。如果此言屬實,局勢勢必會更亂,我們不能光想著搶人錢財,應該想出其他方法以求自保。」冷劍晨輕歎。「弟兄們一心追隨我,我有義務替你們安排未來的出路。」
他這番話說得石剛這鐵錚錚的漢子眼眶都紅了。
「老寨主將大夥兒交給你是對的,你雖然平日對我們嚴厲了些,心裡擔憂的卻始終是我們這幫弟兄,我——我——」
「好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兒們樣?」冷劍晨扯扯嘴角。「劍英抓了幾隻兔回來,今晚大夥兒除了啃乾糧外應該還能喝一些鮮肉湯。你也累了一天,去洗把臉休息一下吧!」
石剛依言退下,冷劍晨也跟著起身;他必須到儲糧的倉房去估算一下。冷鷹堡的糧食雖然暫時還不至短缺,但由於時局紛亂,他下令省吃儉用以渡過難關。他們有好一陣子沒有出外劫掠了,弟兄們的蠢蠢欲動和抱怨他也都瞭解;然而百姓的生活已如此困頓,他們並非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冷血暴徒,如何能對那些老弱婦孺下得了手?」
他一向稱不上仁慈,真的!尤其在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裡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哈!他們是山賊啊!什麼時候又想過做的事合不合法了?
冷劍晨再度微微揚起嘴角,邁著大步走出大廳。
「看!她的眼睛在動,是不是快醒了?」
「哎呀!別一大群人全擠在這裡,會嚇壞她的!也不瞧瞧自己長什麼模樣。」
「好意思說別人啊?喬老三,整個寨子裡就你長得最像壞人。」
這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你這是什麼話!馬二哥,難不成我們這冷鷹堡裡還有好人?咱們是山賊啊!兄弟。」喬老三反擊了,屋裡的笑聲更加響亮。
蘇蘇意識模糊,她好像聽見很多人在說話,眼皮卻重得撐不開。為什麼那些聲音都這麼陌生?她模糊地想。那種奇怪的語調讓她在半昏迷中聳起了眉。
「好了,你們想把她吵醒是不是?這麼大嗓門說話。」開口的是冷劍英,他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也是多嘴的。打從那個管理馬匹的傢伙走出這個房間,就陸陸續續有弟兄擠進來觀看他撿回來的這個小東西,到現在甚至已經換過三批人了!
「吵醒了不更好?這樣咱們才能問出她打哪兒來的,幹嘛打扮成這怪模樣。」有人笑著說。
「該問的當然要問,但總得等她恢復了體力再說。馬總管說過她需要靜靜休息,你們這麼一句接一句的,她能休息才怪了!」沒人知道那管理馬的姓什麼叫什麼,後為因為他懂馬,擔起了管馬醫馬的工作,大夥兒於是便喊他馬總管了。
「不過她的樣子實在奇怪,和我見的女人一點也不像。」又有人說話了,語調透著納悶。
「我呸!你這輩子除了仙兒還見過幾個女人啊?真是笑話了。」屋裡又響起笑聲,冷劍英只能蹙眉又歎氣。
「你們夠了沒有?」他說。「再這麼吵鬧,當心把寨主給吵來了。」
這句話頗為有效,大夥兒嘀咕著全走了出去;片刻,小房間裡只剩下冷劍英、仙兒和躺在床上似醒的蘇蘇。仙兒低著頭倒了杯水,緩緩推到冷劍英面前。
「喝水,二寨主。」
冷劍英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什麼二寨主,不是說過要你別這麼喊我的嗎?」
「可是——」仙兒頭垂得更低了。「我——我已經習慣這麼喊你,而大寨主他——他也說沒關係。」其實是她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他。她只是個孤兒,十歲的時候被他撿來這兒,就一直服侍他們兄弟。以前她稱他們大主人、二主人,如今他們一個是寨主,她對他的稱呼於是也改成了二寨主。
冷劍英揮揮手,笑著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隨你吧!大哥不在意就好。」他說。「不過在其他弟兄面前你可別這麼喊,畢竟這寨裡只有一個主子,懂嗎?」
仙兒點頭。
「我知道了。」她順從地輕聲道。
冷劍英又朝她笑笑,接著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她怎麼樣了?有沒有醒來過?」他問。
「沒有。」仙兒搖頭。「不過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總是翻來覆去的。」
「你看她真能醒過來嗎?換做是其他人,穿這麼單薄在雪地裡只怕早就凍死了,她——」
「我想她會醒的,她的氣挺足的,馬總管也是這麼說不是嗎?」仙兒抬起頭。「二寨主,你——很擔心她是不是?如果她真的醒不了,那麼——」
「說不上是擔心。」冷劍英笑著打斷她,他實在是個很愛笑的人。「不過她是我撿回來的,我當然對她感到好奇。告訴你,仙兒,大哥懷疑她大有來頭,否則怎麼能闖進冷鷹堡?這些疑惑只有等她醒了之後才能得到答案,我當然也急了。」
他話剛完,床那頭就有了動靜;冷劍英和仙兒不約而同地都往那兒靠了過去,緊盯著床上那張小臉,動都不敢動。
蘇蘇這回眨了眨眼,視線由模糊漸漸轉為清晰。等世界不再旋轉,她面前出現了兩張臉,兩張帶著興奮與好奇的臉,一男一女。
蘇蘇清了清喉嚨,發覺自己並未喪失發音功能,於是她把想說的話清楚地說了出來——」
「這裡是中影文化城吧?你們在拍的是『包青天』還是『七俠五義』?」
「春假旅遊成惡夢,車子全毀人傷亡。」
A大××系一年級學生隨車墜落山崖,造成司機等十人死亡及二十多人輕重傷,另有一女學生失蹤,警方目前正在山區極力搜尋她的蹤跡。以下是傷亡及失蹤名單……」
手撫著報上斗大的鉛字,魏鶯不由又流下兩行傷痛欲絕的淚,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倒轉!她多麼希望她沒有讓女兒參加這個活動!現在出了這種事,死的死,傷的傷,蘇蘇卻失蹤了!她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這叫她情何以堪?怎麼平靜得下來?
妻子的悲傷,蘇基遠都看在眼裡,而除了好言安慰之外,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何嘗不傷心不難過?背著妻子他也不知道掉過多少眼淚了,但那又喚得回女兒嗎?
都怪他,要女兒學著獨立學著勇敢,硬逼著她做不愛做的事!一想起這點,蘇其遠真想一槍轟掉自己的腦袋。
幸而他已不再配槍,眼前的狀況也逼得他非得成為兩個人中較堅強的那個。他不能倒下,現在不能,魏鶯需要他,這個家也需要他。
蘇其遠強掩悲痛,歎口氣朝妻子走去。
「別再哭了,傷身子啊!蘇蘇也不希望你這樣。」他的手攬上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