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美琳
在夫婿懷裡膩了好一會兒,江青璃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倏地抬起頭。
「說起操心,還有另外一件事一直教我放心不下。」她說。
楚君逸寵溺地搖搖頭。
「要你別操心,你心煩的事反倒一件一件多起來了。」
「是有關那位老伯的。」江青璃指的是那老叫化子。「就這麼把他留下來真的沒問題嗎?他身份不明,又不肯開口說話,我愈想愈覺得不妥——」
「是受了官府貼出來那張告示的影響吧?」楚君逸揚起嘴角,看著妻子那憂心忡忡的臉蛋。「你從不往外頭跑,所以一定是夢月那丫頭又在你面前多嘴了對不對?
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了,要她別隨口亂說惹你擔心,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呢?」
「你先別生氣嘛!相公,夢月也是一番好意。」江青璃試著撫平夫婿揚起的兩道濃眉。「正所謂無知最可怕,知道了才能防患未然啊!我可不希望整個長安城就我一個不知道『千面夜盜』的事。」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看看你,這麼擔心害怕,對身子不好。」因為大夫曾表示要江青璃放寬心多休息,所以夢君逸近來最重視的,就是想盡辦法讓妻子好好調養她稍嫌羸弱的身子。
「哎呀!你不要淨擔心我,也想想其它的事嘛!」江青璃嬌嗔。「那老伯——難道你不擔心他就是官府重金緝拿的千面夜盜?」
楚君逸聞言楞了楞,接著好笑地搖搖頭。
「果然還是不知道好些,一知道了就開始疑神疑鬼了。」
「我這哪裡是疑神疑鬼?」江青璃道:「告示上不是寫著嗎?千面夜盜擅長易容術,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意思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這太可怕了,相公,一個作奸犯科的人的外貌可以隨意改變,老百姓們根本就無法防備嘛!所以我們得小心點,要特別留意陌生人,我這麼說難道錯了?」
「娘子這麼說自然無誤,然而毫無憑據就要懷疑他人,這樣的事情我實在——」
楚君逸搖搖頭表示他做不到。
而江青璃畢竟是和楚君逸朝夕相處了半年,他溫文寬厚的性格,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我懂。」所以她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將那老伯趕出銀月山莊,如果你真這麼做,恐怕我一輩子都要良心不安了;萬一老伯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面夜盜呢?
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因為多疑而讓一個孤單的老人家無家可歸。」
「你本來就是個軟心腸的人。」楚君逸笑著輕撫她的臉頰。
「但這不表示我已經不擔心了。」江青璃抬頭看著夫婿。「答應我多留心些好嗎?山莊地處荒郊,且女眷比男丁多,又沒有什麼身手矯健的護院駐留,如今有這麼個劫財劫色、殺人不眨眼的大盜橫行長安城,離群索居的我們更必須提高警覺。」
楚君逸擁緊妻子。
「我會注意的,絕不會讓山莊裡任何人遭受危險。」他說。
「尤其是夢月,她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美麗姑娘,剛才看見那老伯動也不動站在她面前,我嚇得幾乎要大喊!萬一我不幸猜對了,那老伯真的就是千面夜盜,我不敢想像——」江青璃搖搖頭,將臉埋入楚君逸胸前。
楚君逸憐愛地親吻她的頭髮,試圖以輕柔的聲音安撫她的不安。
「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仔細想想,老伯是千面夜盜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而且我在啊!我承諾會保護你和夢月,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如果不是因為相信你,就算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我也不會讓那老伯留下。我必須替莊裡的安全著想。」
「如果他真的挑中了銀月山莊做為下一個目標,趕他走也沒有用,他必定會再回來的,這麼想不就好了嗎?」楚君逸笑著說。「我們不掉以輕心,但也用不著杞人憂天,否則日子會很難過下去。我可不希望見你成天都愁眉苦臉的。」
在楚君逸一再的柔聲勸說下,江青璃心中那股不安終於逐漸散去。她的夫婿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更有著莫測高深的武學底子,如果連他都無法保護家人,那麼舉世間還有誰能做得到?
「相信我。」見她終於稍稍放寬了心,楚君逸又一次信心滿滿地對妻子說:「只要是屬於我的,我一定誓死保護。」
☆☆☆
楚君逸向來說到做到,他一流的身手也確實有保護妻子與妹妹的能力。他要莊裡的壯丁加強夜巡視,也囑咐所有女眷要多加小心,並不時提高警覺注意著週遭的風吹草動,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妹妹楚夢月還是失蹤了!
那天一切如常,江青璃晨起後依然不見楚夢月前來用早膳,直覺便認為那丫頭還在生她三哥的氣,於是便往楚夢月房中走去,打算趁楚君逸出現前將那丫頭給勸出來。
就算她三哥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她這彆扭已經鬧了好些天,也該夠了吧!不出房間,三餐都讓婢女送去,江青璃可以感覺出楚君逸就要為楚夢月這任性的舉止發怒了,她得再去和她談談。
說起這丫頭也真是傻,她三哥怎麼可能不疼她呢?如果不是她中意的人,條件再好,她三哥也絕不會讓她嫁出去的,這點她難道不明白?
又歎氣又搖頭的,江青璃手扶著腹部慢慢地來到楚夢月房間門口。敲了幾次門沒人應,喊了她幾聲也沒回答,她納悶之餘逕自推門而入,房內空空如也,哪來的楚夢月?
一大早不在房裡,會上哪兒去呢?江青璃不解地皺眉,扶著桌子緩緩在椅子上坐下,誰知才坐定便赫然發覺桌上有一封留書。
不祥的念頭倏地升起,江青璃以顫抖的手抓起桌上的信,顧不得自己有孕在身,便跑出了楚夢月的房間,立即往楚君逸可能出現的地方去,可惜慌忙之間還是白跑了幾處,等在大廳找著楚君逸時已是臉色蒼白,喘息不已了。
看見妻子這副樣子衝進大廳,楚君逸自己也嚇白了臉。
「怎麼?青璃?」他站起來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忍不住聳起了眉。「大夫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嗎?別以為我真的捨不得罵你,你一點深為人母的自覺都沒有,我——」
「等會再說我吧……」江青璃拉住夫婿,頻頻喘氣。「夢……夢月不見了,在她的桌上有封信,我好擔心——」
「求求你先別擔心,那丫頭也許只是躲起來氣我。」楚君逸讓妻子坐下,然後拿過她手中的信。「先讓我看看上頭寫些什麼。」
楚君逸打開信封抽出了信,看著看著,一雙濃眉也隨之愈揚愈高,看得在旁邊一直焦慮難安的江青璃只覺得一陣昏眩。
「究竟怎麼了?你別靜靜地什麼都不說嘛!真是急死人了!」她的兩隻腳在桌下跺著,這似乎是嫁給楚君逸之後才養成的撒嬌動作。
「信不是夢月寫的。」楚君逸看完信後對江青璃說。
她聽了驚愕地站了起來。
「不是夢月?那——」
「是鵲兒。」
「鵲兒?夢月的貼身丫鬟鵲兒嗎?」江青璃無法相信。鵲兒寫信做什麼?況且她認識的字數一數也就那麼幾個,這也能寫信?「鵲兒和我跟著夢月學識字也不過幾個月,她能寫出什麼信來?」
「有一半以上是用畫的。」楚君逸輕壓她的肩要她坐回椅子上,江青璃則對信的內容非常好奇,等不及楚君逸說明就一把將信搶了過來。
「讓我瞧瞧,是鵲兒寫的就沒問題,我應該看得懂。」她將信在桌上攤平,神情認真地打算面對她生平首次的正式閱讀,誰知道才開始就碰上了障礙。
「一開頭畫著兩個人,這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問。
「不是畫著一男一女嗎?女的肚子還有點大,就是莊主和莊主夫人的意思。」
楚君逸雖然正為信中的內容生氣,仍耐著性子回答了妻子的問題。
「這麼說來信是寫給我們倆看了?」江青璃問。
「主要是給我看的吧!」楚君逸只得這麼說。他不想提醒妻子她其實沒認識幾個大字,她甚至看著鵲兒的畫都還猜不出意思來,枉費她們還曾「同窗」一場。
江青璃點點頭開始讀信:「莊主及莊主夫人——」念到這兒她又停住了。「又有一個人耶,相公,看起來不像是你,也不像是我——」
「那是夢月,你沒看見她髮簪上的月牙黃玉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就看出來了,這人畫得還真有點像夢月呢!咦?」江青璃才說完又皺眉了,顯然是出現了第三個問題。「接下來這個像包子似的東西是什麼?
哎呀!鵲兒也真是的,整張信紙上頭全是畫嘛!有包子有拳頭,還有像水滴般的東西,真正寫出來的字根本還不到五個。」聽起來像在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