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陳美琳
駱昔浪雙掌齊發,將地上的雪打起數丈高,示範了何謂真正的「救火」。
見她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在滋滋聲響中盡數被撲滅,上官蔻心乾笑了幾聲以掩飾她的失望。
「原來滿地的雪是最好用的,我是急瘋了,居然想拿扇子來救火,哈哈!哈哈!」
「救火?我看你是點火煽風,存心要燒了這屋子。」駱昔浪不再廢話,一語點破他的意圖。
上官蔻心見他一臉寒霜,明白戲再也演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過分,但這是不得已中的辦法,全是為了大娘啊!
她想解釋,卻被駱昔浪揮揮手給阻止了。
「我會帶你出冰雪原。」他說,上官蔻心則錯愕地睜大了雙眼和嘴巴,傻住了似的。
「不許你再動我的屋子,否則我會殺了你。」駱昔浪撂下兩句狠話後走進屋去,聽見男孩在外頭又跳又歡呼。
什麼「遵天命,勿違之」?那孩子為了逼他出冰雪原而放火燒他的房子,這是天命嗎?
駱昔浪憤怒地揚起兩道白眉,越來越不明白師父那番話所指為何。
第三章
出冰雪原後,上官蔻心樂瘋了!在冰天雪地裡住了十幾年,外頭的一切對她而言是這麼新奇。她不斷地跑過來跑過去,嘴裡嘖嘖稱奇讚歎不已,顯然己逐漸自大娘過世的哀傷中恢復過來了。
駱昔浪則是完全相反,自從允諾一道離開冰雪原,他一張臉隨著時間的迫近越來越僵硬,而且在跨出冰雪原的那一刻變為全然的冰冷。
「你怎麼了?公子,這麼不開心嗎?」看著他一無表情的冷峻面容,上官蔻心終於忍不住問。
「而你也太開心了吧?」駱昔浪則是看了她一眼反問道。
「公子不覺得外頭的世界很美嗎?」上官蔻心陶醉地閉上眼睛,感覺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清爽的微風襲過臉龐。
駱昔浪聞言,冷哼了一聲,顯示他完全不同意上官蔻心的看法。
「前面就是青梅鎮了。」駱昔浪說,上官蔻心則從眼前的美景中回到現實。
「啊!真的?青梅鎮到了?」她摸摸背在身後大娘的牌位。「太好了,大娘,馬上就要送您回家了喔!」
「你確定是這裡?」
「大娘是這麼說的啊!」上官蔻心回答。「她說她兩個兒子都住在青梅鎮,是相鄰的兩戶,兄弟倆都在種田。」
「究竟是哪裡?」
「啊?」
「那對兄弟究竟住在哪裡?」
「不是說過了嗎?就住在青梅鎮。」
駱昔浪閉了閉眼睛,喚回了些許耐性。
「青梅鎮的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啊?這個——」
「你不知道?」
「大娘又沒有說。」上官蔻心畏縮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說?」駱昔浪咬牙,「那麼我們要從何找起?青梅鎮雖然不大,但總也是個鎮,不是只住了幾戶人家的小村子。」
他雖沒有大吼,表情卻比大聲咆哮更可怕。上官蔻心不由後退了幾步。
「你不要生氣嘛!公子,我不知道大娘會走得這麼突然,所以就沒有問清楚,當時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來青梅鎮找他們啊!」
「我才是萬萬沒有想到。」駱昔浪冷眼看她,「好,那麼名字呢?你不會連他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吧?」
上官蔻心心虛的笑道:
「公子真是英明,隨便就叫你給猜中了。」
駱昔浪瞪著她看了半晌,開口問:
「這下子可以打消送牌位的念頭回冰雪原去了吧?」
「不行!」上官蔻心立即喊道。「怎麼可以放棄!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啊!」
為了出冰雪原不惜縱火燒屋,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因為他幾句話就打退堂鼓,這點駱昔浪早就料到了。
「那麼就走吧!」他又看了上官蔻心一眼,「是你決意要進入青梅鎮,等會可不要後悔」。
駱昔浪說著,撇下她逕自往前走,上官蔻心在錯愕與苦思之後依然不明所以,最後,只得納悶地跑步追了上去。
一踏進青梅鎮,上官蔻心多多少少明白了公子話中的意思。只不過是走在大街上,路人見了兩人卻都大驚失色,不是倉皇走避,就是落荒而逃,更有些人神情緊張,三三兩兩聚在角落嘀嘀咕咕。
「是白魔駱昔浪,他到青梅鎮來做什麼?」
「還帶著個俊俏的小跟班。」
「唉呀!不管他為何而來。青梅鎮勢必又要雞犬不寧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趕他們出青梅鎮啊!」
「誰去趕?你沒看見人人都忙著逃命嗎?」
「他看起來不像是凶神惡煞啊!真有那麼可怕嗎?」
「他是魔,據說已有數百年的道行,靠著喝人血吸人氣以保不死之身。你們瞧,他雖是白髮白眉,那張臉看起來卻好似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想起來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啊!」
「什——什麼?白魔會吃人?那我們還待在這裡等他來吃嗎?」
「不得了!白魔和那跟班朝這裡走過來了,我先走一步,各位保重了!」
「我看大家都快回求去吧!外頭不安全啊!」
「嗯。」
角落的一小群人一哄而散,他們的竊竊私語逃不過駱昔浪的耳朵,而絲毫不懂武功的上官蔻心卻半句也沒聽見,心裡的疑惑可說是越堆越高。
「這是怎麼回事?公子,這鎮上的人看見我們就像見了鬼似的。」她扯扯駱昔浪的袖子問。
駱昔浪沒聽見似的繼續往前走,俊臉上毫無表情。上官蔻心皺眉跟了上去,忍不住又拉拉他的衣袖,結果駱昔浪轉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冰霜與恨意硬是把她到了嘴邊的疑問給逼回肚子裡去了。
上官蔻心就這麼跟著駱昔浪走過幾條街,碰上的情況都差不多,走的走逃的逃,有些小孩子哇哇地哭了,做父母的忙抓起他們跑回家去,還緊緊地把大門關上。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樣的情景卻教上官蔻心覺得越來越不舒服,而駱昔浪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偷偷瞧了他一眼的上官蔻心覺得心裡一陣痛。
他有什麼感受呢?她想著。是生氣?還是委屈難過?默默忍受這不公平的一切,不辯解也不動怒,難道一直以來他面對的都是這樣毫不留情的傷害,早就習以為常?
不!這種事是沒有人能真正習慣和接受的,否則他怎會有那樣的表情?雙眼中更不會盈滿深沉的傷痛了。
但究竟是為什麼?大家以這種態度對他,連大娘都說他不是什麼善類,他做了什麼殺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嗎?他有嗎?
從來上官蔻心對這位公子只感覺畏懼且遙不可及,此刻望著他那透著孤寂的臉龐,居然一陣鼻酸,淚水差點不可抑制地衝出眼眶。
這時候走在前方的駱昔浪停下腳步,轉過頭對她說:
「你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跟上來。」
上官蔻心一聽忙擠出笑容,眨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然後跑步跟上他。
「我們現在就去找大娘的兒子嗎?」她問。
「沒有住址沒有名字,怎麼找?」
「啊?難道就不找了嗎?那可不行,我在大娘墳前發過誓的。」上官蔻心焦急嚷道。
「她那麼疼你,不會怪你的。」
「那公子你呢?大娘在天上一定會怪你的。」
「我?」駱昔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也替公子你發了誓。」
駱昔浪停下來瞪她,良久之後寒著聲音道:
「先找個地方落腳吧!」他說著,繼續往前走,上官蔻心又追了上去。
「公子不想知道我替你發了什麼誓嗎?」她問。
「一點也不想。」駱昔浪頭也不回地說。
出乎意料之外,他們很快就找到夜宿的客棧。不過上官蔻心馬上就明白原因有二,一是客棧無法關起大門不做生意,二是駱昔浪就站在掌櫃面前冷冷地盯著他看。
「別告訴找你們沒有空房,我不會信的。」
駱昔浪在進入第一家客棧後就直接對掌櫃這麼說,肥胖的掌櫃冷汗直冒,扭曲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有,小店——小店還有一間上房——」
「你瞎了?沒看見我們有兩個人。」
掌櫃以衣袖頻頻拭汗,聲音因顫抖而模糊不清。
「這——實在很抱歉,大爺,小店真的只剩下一間房——」
駱昔浪雙眉挑起,掌櫃瞪大雙眼,從櫃檯後跑出來,撲通一聲跪在駱昔浪面前。
「大爺息怒!?大爺息怒啊!我們——我們是做生意的,也不好為了大爺您而將其它的客人給趕出客棧——」
「算了啦!公子。」深怕掌櫃會因為過度恐懼而當場暴斃。上官蔻心忙拉拉駱昔浪的衣袖說:「別為難掌櫃了,一間房就一間房,我可以睡在地上。」
駱昔浪雖然不悅,卻沒有再說什麼。掌櫃有劫後餘生之感,感激的連磕了幾個頭。
「別這樣,快請起!」上官蔻心將掌櫃扶起,為免又起事端,接著便問掌櫃道:「空房在什麼地方?」
「上樓右轉最後一間房便是。」掌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