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陳美琳
「全部都要啊?」楚君逸微笑問,不曉得戲演成這樣子會不會太明顯。
「當然了,你會把它們全都買下來送給我吧?是不是?三哥。」楚夢月笑得更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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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櫃被這突發狀況駭住了,楞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久久才回過神來,擠出諂媚阿諛的笑臉對楚夢月說:「哎呀!楚姑娘要手絹怎麼不早說?我這兒有各國風味的手巾,尤其是波斯商人拿來的,每一條都很漂亮——」
楚夢月搖頭。
「我就是要這些,不要什麼波斯國的。」
王掌櫃又楞了楞,笑容逐漸轉為尷尬。
「就要這些嗎?您確定——」
「我就要這些,怎麼了?不能賣給我嗎?」楚夢月故做不解地問。
「當然可以!」王掌櫃頻頻拭汗。「這些手絹原本就是要賣的,只不過我——我還沒有和江姑娘談好寄賣的價錢,所以——」
「哎呀!」楚夢月睜著一雙大眼睛喊了一聲。「原來這些手絹是這位姐姐的啊?」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的姑娘點了點頭,粉頰染上一抹嫣紅。
「那我直接向姐姐買過來就好了嘛!」楚夢月親暱地拉著她的手。「全賣給我好不好?姐姐,我好喜歡你繡的這些花鳥呢!真的,不曉得什麼時候我才能有你這麼巧的手藝。」
這輩子是不可能了。楚君逸在心裡回答她。
姓江的姑娘似乎無法相信她真有這等好運氣。先前她還苦苦哀求店掌櫃,此刻卻有人拉著她的手要買她所有的手絹,前後不過一瞬間,變化竟是如此之大,是不是老天爺終於聽見了她日夜的祈求,願意給她病重的母親一線希望?
「你——你真的願意買下這些手絹?」她低聲問楚夢月,擔心這一切不過是這調皮的小姑娘開的一場玩笑。
楚夢月笑著點頭。
「當然,三哥已經答應全買給我了,不過也得你肯賣才行。」
「我——我當然肯賣,我做這些手絹原就是要拿來賣錢的。」那姑娘向楚夢月深深鞠躬。「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
謝我三哥吧!要給錢的人是他。」楚夢月笑著告訴她。
女孩轉身向楚君逸行禮,不敢抬起頭看他。
「謝謝你,公子。」
楚君逸沒有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還是楚夢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才叫回他的魂。
他歉然一笑,立即恢復了一貫的溫文儒雅。
「不知姑娘這些手絹打算賣怎麼樣一個價錢?」他柔聲問。
女孩紅了臉,搖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曉得這些東西能賣多少錢,以前我不曾——」她又搖搖頭,非常羞怯的模樣。
「那麼我就隨意給好了,如果給少了,姑娘儘管開口說。」楚君逸說著輕輕拉過她的手,將一錠金子放入她手中。
女孩一看幾乎嚇呆了,連連搖頭將金子推還給他。
「這——太多了,幾條手絹哪裡值一錠金子?公子您——您不要捉弄我了。」
「你就收下吧!姐姐。」楚夢月過來替楚君逸解圍,他又看人看傻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你的手工這麼細緻,繡出來的圖案又是這麼栩栩如生,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它們值得的,知道這些手絹值一錠金子,我在朋友面前也能好好炫耀一番,畢竟它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啊,別人有錢還買不到呢!」
「姑娘就別再客氣了。」楚君逸也跟著微笑道:「舍妹是真的很中意這些手絹,而她的眼光一向都很不俗,她說值得就一定值得的。」
女孩內心在掙扎,那錠金子仿彳弗會燃燒似的灼痛著她的手。
有這錠金子,她可以替母親請大夫、抓藥,還可以買一些滋補的東西給母親吃,而這些事是她一直渴盼卻始終無法做到的……可是她能收這錠金子嗎?她怎麼都不認為那幾方手絹能值這麼多錢啊!
然而母親痛苦的咳嗽響在耳際,刺痛了她的心。人一貧苦便無自尊可言,此刻她終於嘗到這種滋味,苦澀不堪,疼痛似刀在割。
「謝謝。」她只能再深深行禮,強忍著不讓眼眶的淚落下。「對於二位今日的慷慨相助,小女子江青璃銘感五內,他日若有機會,小女子做牛做馬定當報答。」
又行個禮,女孩加快腳步離開了胭脂鋪子。
楚君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遠去的身影,楚夢月則看看她的兄長,皺起鼻尖似在思索什麼。
至於那店掌櫃的,一臉的失落與惋惜,時而歎息時而搖頭,為那與自己無緣的一錠黃金心痛如絞。
第二章
老天爺,那位姐姐可別真的已嫁做人婦,她這個從來不曾為情動心的哥哥好不容易動了凡心,萬一真碰了這麼大個釘子,她這輩子恐怕都別想要有「三嫂」了。
……楚夢月暗暗祈褥著。
江青璃端著一碗溫熱的粥來到母親的床前,擠出笑容對躺在床上瘦弱不堪的母親說:「娘,起來吃點東西吧!我買了只鮮魚回來熬粥,快趁熱吃了吧!我熬了很久,味道很好,您一定會喜歡的。」
床上羸弱的身子動了動,引發一連串激烈的咳嗽,江青璃趕忙放下手中的食物,坐在床邊扶起咳得臉色發青的母親。
「小心點,娘,我扶您慢慢坐起來。」她讓母親靠著牆,無助地等待著咳嗽逐漸停止。
江母蒼白著一張臉,氣弱地說:「阿璃,娘可能不行了……」
「娘,您別胡說,我現在有錢可以買營養的東西給您吃,還可以請大夫來替您看病,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日子,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錢?」江母又咳了咳,撫著胸口問:「你哪來的錢?別再四處去借了,我……娘的病已經好不了了,娘自己知道……」
「會好的,只要吃了大夫開的藥,娘的病一定會好的。」江青璃勉強的笑容似在說服母親也在對自己保證。
「這回你又跟誰借錢了?」
「我沒有去跟誰借錢,錢是我賣掉手絹賺來的,娘,您不要擔心這個,只要專心養病就好了。來,粥快涼了,我來喂您吃。」
她一口一口極有耐性地將粥喂至母親口中,江母幾乎是每吃上兩小口就要劇烈咳嗽一回,大半刻過了,一碗粥只吃掉了三分之一。
「再多吃一點,娘,多吃些營養的東西,體力才恢復得快。」江青璃又舀了匙粥送到母親嘴邊。
江母搖頭,輕輕推開了湯匙。
「我吃不下……」
「娘!」江青璃憂心地看著母親日益消瘦的面頰,感覺前所未有的無助與心痛。
江母抬頭看了看她們的屋子,家徒四壁,破舊不堪,原有的一些傢俱壞的壞,賣的賣,如今剩下的就是兩張床和一張桌子,連椅子都沒瞧見。年已十八的女兒嫻淑貌美,到了這個年紀仍未嫁至夫家全都是為了她這個一身是病的母親,一思及此,她便希望自己的大限之日即刻來到,也免拖累了女兒,受這種苦難。
又一陣劇烈的嗆咳之後,江母招手要女兒坐近她。
江青璃聽話的挨著床邊坐。
「阿璃,人都會死的,你父親過世的時候我們母女倆悲痛欲絕,現在不也都過來了?所以,娘走的時候你也要堅強,那只是每個人必經的一個過程……你也別太難過了……」
「不!」江青璃搖頭,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潰堤而出。「娘,您不會死的,大夫會醫好您的,一定會的。」
「聽我說,阿璃,娘的病是醫不好了,娘心裡明白的……」江母心疼地為江青璃拭了拭淚,勉強一笑,說:「趁著娘還有一口氣在,有件關係著你一生幸福的大事……我必須在我離去之前跟你交代清楚……別哭了,孩子,仔細聽,娘沒有太多力氣再說一次了。」
母親態度很不尋常,江青璃只得緊抿著眼淚靜坐聆聽。
江母又咳了咳,喝了些水順順氣之後,開始說:「你爹在世的時候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雕刻家,由於曾經替朝廷雕過佛像,為此聲名大噪,咱們家裡的環境也因此而大大的改善了,所以我們才能在城裡有間頗為像樣的屋子。」江母又看了看現在的居所,似乎在想像它曾經有過的嶄新與潔淨。
「在你六歲那一年,城裡的富商柳員外找人來替他十歲的獨子柳文信提親——」
「提親?」江青璃蹙眉。「在我六歲的時候?」
「老實說,柳員外是個眼光深遠的人,他相信以我們大唐帝國對佛教深切的信仰,你爹的佛雕技術將更受朝廷重視,如果和我們攀上親事,對柳家可以說有著絕對的好處,所以他來提親,希望兩家能先把親事給訂下來,等你十三歲時再來迎娶。」
十三歲時來娶親?今年她都十八歲了,對於這件事卻還是頭一回聽說,這表示這門親事終究是沒有說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