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陳美琳
他告訴那個叫美妮的說她是一個老朋友的女兒,兩個人還當她不在場似的打情罵俏;那女的不明白也就罷了,他難道就不能想想她的心情嗎?
忽然間,商伊倫覺得無法再忍受林美妮過來道再見,她決定要比她們先離開這家餐廳;於是她放下手中的刀叉,不再虐待自己的胃。
「我吃飽了。」她說,並沒有抬頭看雷豹。
「咖啡和甜點呢?」雷豹問。
「吃不下了,我想現在離開這裡。」她回答。
雷豹於是站起來。
「你坐一下,我去跟朋友打個招呼,順便買單。」
她點點頭沒有說話。雷豹看了她一會兒才走向林美妮,和她的朋友打過招呼並道再見,然後取走她們的帳單到櫃檯付帳。
*****
走出餐廳直到坐進車裡,商伊倫都一言不發,雷豹看了看她,發動了車子的引擎。
「想去哪裡?」他問。
「回家。」
「不想去什麼地方走走嗎?」
她搖頭。
雷豹又看看她,然後將引擎關上。
「別為了那種事生氣,我也沒想到曾在那裡碰上熟人。」他對她說。
「她是名副其實的『熟人』不是嗎?」商伊倫低頭說,不是質問的語氣,倒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雷豹閉了閉眼睛。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如果要面對冷漠淡然的她,他情願她對她哭鬧,就像其它的女人一樣。
「是,我跟她是很熟。」半晌後雷豹回答。「你早就知道我有很多熟識的女性朋友,為什麼還這麼生氣?你以為我喜歡遇見她嗎?她害得我連晚餐都沒能好好吃。」
「為什麼不吃?你自己說那裡的東西很棒。」
「因為你不高興了。」雷豹轉頭看她。「你一句話都不說,也不肯看我一眼,你以為這個樣子我還吃得下東西?我跟你不一樣。」
「噢﹗我吃得很飽,但是你的品味似乎太低了些,那裡的食物難以下嚥,客人更是一點水準也沒有。」商伊倫這麼說。
雷豹頹然往車子椅背上一例,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這般手足無措。他何必在乎呢?她要生氣就由她去,女人不都是這樣嗎?幾天別理會她,氣消了她們便會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撒嬌著向他要求補償;但她不一樣,他就是無法放著她不理。
「你究竟要我怎麼樣?說我以後不再見她嗎?」最後他疲憊地問:「妳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小倫,我阻止過你,是你願意跳進我的生活不是嗎?」
還有什麼比這些話更傷人?
商伊倫感覺自己的心碎成千萬片,她閉上眼睛,以免不爭氣地掉下眼淚。
「我懂了。」她扯高嘴角苦澀地說:「是我自己願意的,所以怨不得誰。」
「我沒這麼說……」雷豹吼。
「你至少可以尊重我一些,用不著當著我的面和她眉來眼去,只差沒直接定好下次約會的時間、地點。」她也不客氣地說。
「你在冤枉我﹗」雷豹開始咆哮:「你明明看得一清二楚,一直在說話的是她,我只在必須的時候才回答,嘴巴是她的,我沒辦法叫她別說﹗」
「也許就因為我是你老朋友的女兒、一個晚輩,所以她才會口沒遮攔,什麼話都脫口而出。你在介紹找時沒想過會有這種後果吧?」
「拜託﹗在那種情況下,你希望我怎麼介紹你?說你是我的女朋友?那麼她講的話會更難聽十倍,你知道嗎?」
商伊偷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直視前方。
「我不是你什麼人。」她說:「我什麼也不是。」
「你──」雷豹既氣忿又無可奈何,最後一拳打在方向盤上。「你究竟要為這種事鬧彆扭到什麼時候?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小孩子,那就別耍小孩子脾氣啊﹗」
「我要回家了。」她平靜地說。
雷豹詫異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之後才點了點頭。
「好,我道歉可以嗎?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如別再生氣了好不好?我帶你逛百貨公司,你可以買所有你想要的東西,然後我們去夜遊,玩到天亮,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不要。」商伊倫阻止他。「別像哄你那些女人一樣來哄我,求求你。」
「小倫﹗」
「請你現在就送我回家。」她說,覺得頭開始疼了起來。
雷豹搖頭。
「你還在生氣,我不想這樣子回去。」他說。
商伊偷看了他一眼,動手想打開車門,雷豹則及時拉住了她。
「你想做什麼?」他喊。
「自己攔車回家。」
雷豹瞪她,半晌後怨聲喊:
「坐好,把安全帶繫上。」
然後他發動引擎,一瞬間,車子就像只獵豹般疾馳而出。
*****
一回到住處,商伊倫就進了房間,雷豹則摔上大門,順便把自己摔在客廳的沙發上。
該死的晚餐﹗該死的夜晚﹗該死的林美妮﹗他在心裡狠狠咒罵,電話鈴不巧地響起,話筒隨即被他一把抓起並摔在地上。
一分鐘後,雷豹稍稍壓下了怒氣,他開始回想自己怎麼會如此失控?摔門、摔電話、對人大聲吼叫,這些是老鷹和阿風才會做的事,他習慣以冷靜的態度面對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女人。
看了看地上的話筒,通話燈還亮著,雷豹於是伸手撿了起來。
「喂﹗找誰?」他不耐地對著話筒說。
「找你﹗」電話那端是風允文的吼叫聲:「你這傢伙居然摔我電話﹗我耳朵差點聾了你知道嗎?」
「你也太有耐性了,居然就拿著話筒在那兒等。」
「不把你的耳朵也喊聾我就太吃虧了。」風允文又大聲對他喊。「不過你是怎麼回事?竟然會摔電話?別說你是不小心弄掉又忘了撿起來,我不相信這種鬼話。」
「信不信由你,我就是撞掉了話筒,不過不是忘了撿,是懶得撿。」雷豹沒心情跟他瞎扯。「找我什麼事?不說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吃了火藥了你?對朋友這麼沒耐性。」風允文抱怨著,不過終究是進入了主題。「是關於德叔的婚禮。老鷹要我問問你,是不是該帶著小倫早幾天回中部去?」
「為什麼?」雷豹問。
「回去幫忙啊﹗德叔只有小倫這個女兒你忘了嗎?」
「我是問為什麼是我?」
「不是你是誰,小倫喜歡跟著你嘛﹗」
「你現在問問她啊﹗看它是不是還喜歡跟著我。」雷豹不自覺加大了音量,隨即懊惱地抓抓頭髮。「知道了,我會問問小倫的意思。」
「那就交給你了。」風允文說,遲疑了會之後,又開口問:「你沒事吧?才跟你說了幾分鐘話,總覺得你好像很焦躁。」
「沒那回事。」
「那就好。」風允文乾笑了幾聲。「我也覺得用『焦躁』來形容你有點奇怪,你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該死的冷靜。」
「冷靜就冷靜,用不著加上『該死』兩個字。」
「你也知道『該死』這個辭是讓人用來加強語氣的,我在強調你總是『非常非常』冷靜。」
雷豹揚起嘴角。
「沒事做的話就抱著老婆回床上去,少來煩我﹗」
「抱著老婆回床上去?哎呀﹗真是好主意,馬上照辦﹗」風允文說著掛了電話,雷豹則咒罵了一聲將電話放回桌上。
這通來得不是時候的電話也可以說來得正是時候,它分散了雷豹的注意力,也平息了他的怒氣,經過和風允文的一段閒扯,一度潰散的冷靜終於再次回到他的體內。
他怎麼會讓一個小女孩給弄成這副德性?雷約又問自己,但依然沒有答案,他只知道他們之間不能就這麼僵持下去;如果她不再以信賴的眼神看他、不再以溫暖的雙唇撫慰他,那麼他將一輩子都不對勁。
於是,雷豹在沙發上坐了起來,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良久之後,他開始動作,回到自己的房間取來一串鑰匙,然後找出其中的一枝插入商伊倫房間的門鎖孔中。
*****
一進入商伊倫房裡,雷豹一雙濃眉便高高地聳起。
「你這是做什麼?」他啞聲問。
由於心不在焉,商伊倫並未聽見房門被打開,但雷豹的聲音卻著實嚇了她一大跳。坐在床緣的她條地轉頭,一隻手放在胸前安撫因驚愕而鼓噪不安的心臟。
「你……我明明鎖上了門,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然而雷豹彷彿沒聽見她的問話,此刻他所能注意到的只有她床上那只行李袋。
「我在問你話,為什麼收拾行李?」雷豹關上房門走向她。
商伊倫看見他手上的鑰匙,瞪著他問:
「你怎麼能擅自打開我的門鎖?」
「我道歉。」雷豹敷衍地說,隨即把話題又轉回他唯一關心的事上。「回答我,你收拾行李做什麼?」
商伊倫收回視線。事實上,剛才她是發呆的時間多,整理的時間少,行李袋裡放入了一件衣物,其餘的都還散置在床上。
「我要回家去。」她說,拿起一件折且整齊的長裙放入行李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