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陳美琳
「你呢?」
「很抱歉,那天我只怕是分身乏術,只好先祝你們玩的盡興了。」陶然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朋友還等著我呢!」
「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沈靖瀾喚住她。
「什麼事?」陶然又轉回身子。
「呃——和秦翼風有關的事,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現在嗎?」
陶然頗為為難,雖然下午一、二堂沒課,但學生會裡事情還多著呢,尤其湘凝還在那兒等她,放她鴿子的話後果是很可怕的。
不過她既然考慮和秦翼風「交個朋友」,有關他的事情她當然有興趣知道!再加上這戴墨鏡的傢伙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她的好奇心在蠢動了。
「可以嗎?我們找個地方談談。」沈靖瀾又說。
陶然思索著,理智和衝動在交戰,半晌之後她終於點頭道:
「如果三點鐘以前能結束的話,我想我們談談也無妨。」
***
原本以為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的,沒想到居然會又一次坐上同一輛車子,只不過這回車裡只有他們倆,而且她對於目的地是哪裡一點概念也沒有。
「喂!我們究竟要上哪裡去?」陶然忍不住問。
沈靖瀾微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喊他秦大哥,卻總是喊我『喂』。」他說。
「要我喊你大哥有點奇怪。」陶然也回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一樣是二年級的學生,不是嗎?」
「我可比你大上好幾歲。」
「哦?是嗎?那麼請問您今年貴庚?」
「二十六。」
「咦?」陶然嚇了一跳。「你是當完兵才考大學的嗎?」她問。
「有一段時間我根本沒想過要上大學。」沈靖瀾回答。
「那麼後來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我母親。」
「伯母真是好本事,要說服一個浪子回頭可不容易。」
沈靖瀾蹙眉。他在她眼裡始終是個不良份子,即使是現在也一樣,這令他惱怒,卻又沒什麼立場反駁。
「那時候的我的確叛逆不學好,但母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聲淚俱下,要我想想自己的未來——我再心狠也無法置之不理。」
「對不起!我不知道伯母已經過世了。」陶然納納地道,在心裡責備自己口無遮攔。
沈靖瀾扯扯嘴角道:
「她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雖然最後如願進了沈家,受到的壓力與排擠卻搾乾了她的活力、抹去了她的笑容,最後甚至奪走了她的生命。她怕她死後我在沈家更無立足之地,所以要我考大學,畢業後至少能養活自己。」
「你父親呢?他也過世了嗎?」
「對我而言是這樣沒錯。」
「這麼說來伯父還活著了?」陶然對自己很感冒。「對不起——對不起!我缺乏說話方面的藝術涵養!我會找幾本這方面的書來仔細研究。」
「別在意!」沈靖瀾給她一個微笑。「我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是我父親和前妻所生,我對他而言並不特別珍貴,幾乎可以說是可有可無;他對我也一樣。雖然我身上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液,我們之間卻缺一般父子之間的親匿感情。」
「怎麼會這樣呢?」陶然推推眼鏡。「你總是他的兒子,他沒道理不疼愛你,會不會是你太叛逆不羈,而伯父又太嚴厲,才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她說。
沈靖瀾又偏過頭看她。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麼樂觀。」他說。
陶然吐吐舌頭說: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不需要。」
「那很好,你可別再難過了哦!」
「我說過我很難過嗎?」
「就算不是『很』難過,也是『有點』難過,這是人之常情,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沈靖瀾覺得心湖在波動,這些事他從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為何卻能在她面前侃侃而談?拋開兒時的記憶不談,他們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然而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會變柔變暖,好像身旁有位知心好友,他可以敞開心胸,暢談所有心事。
「對了!」這時候陶然忽然喊。「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們究竟要上哪兒去啊?」
「開著車子兜風不好嗎?」沈靖瀾說。
「既然有事情要談,就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點杯飲料再聊,不是嗎?」
「飲料在後座上,麻煩你自個兒拿。」
「你連飲料都準備好了?」陶然探頭到後座去看。「喂!老實說!你是不是早就計算好要將我拐到車上?」
「說『拐』就有點難聽了,我說過,只是開車兜兜風。」
「那秦大哥的事呢?你之前說要跟我談的。」
車子發出尖銳的煞車聲,急速地向右切出,陶然白著臉撫著胸口,一直到車子停在山壁旁,才吐出憋了許久的一口氣。
「你幹嘛忽然停車?想嚇死我?」
陶然將眼鏡拿下來擦拭,轉頭以責難的眼神看他。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別提起秦翼風!」
沈靖瀾也摘下墨鏡,藍色的眼眸亙盯著陶然那滿是疑惑神情的清秀臉龐。
「什麼嘛!」陶然真的被他弄糊塗了,聳起兩道細眉道:「是你自己說的,要跟我談有關秦大哥——」
她話還沒說完,沈靖瀾已經一手擋住她的腦後,趁她錯愕之際,將唇貼上了她的……
***
經過幾秒鐘的時間,陶然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那種只在漫畫和電影裡才看得見的情節,此刻正在她身上重演。她感覺到唇上熾熱的溫度,還有緊緊撐住她後腦的有力手掌,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竟有如此大的差異,她想動、想逃,卻幾乎動彈不得。
沈靖瀾的唇需索地壓著她的,舌尖則霸道地試圖闖過她緊閉的唇瓣,他雖然在陶然的不斷推拒下短暫地抬頭,但隨即又在一聲歎息後再次吻上她的唇。
陶然無法形容自己所受的屈辱,莫名其妙地就被吻了,居然還無法掙脫,就這樣無助地任由一個男子予取予求,這和被強暴又有什麼不同?
他果然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胚子,她根本就不應該上他的車。
羞辱加上氣憤,陶然逮著個機會朝沈靖瀾肚子上使勁地打了一拳,沈靖瀾悶哼一聲,鬆開了手,她則趁機推開車門下車,朝回學校的方向走去。
陶然用手背用力擦著嘴,順道抹去沿臉頰滑落的淚水。她是笨蛋!全台灣最笨的十九歲女孩,這麼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也是咎由自取。
陶然邁開大步往前走,沈靖瀾則很快地追了上來。
「等等!」他拉她停下來並轉過她的身子。「你打算就這麼走回學校嗎?」
「不行嗎?」陶然撇開頭不願看他。「至少我可以確信自己在回到學校時還是個處女。」
沈靖們臉紅了!但是陶然並沒有看見。
「對不起,我——」
「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能一筆勾消的事。」陶然說。「不過算了,是我傻得上了你的車,我自己也要負一部分責任,現在請你放開我好嗎?再繼續跟你說話我就要吐了。」
「你——」沈靖瀾沒有放手,反而抓得陶然更緊,她抬頭怒視他,他則倒抽了一口氣。「你——你哭了?」
陶然用力踩他的腳,然後揮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自然地,他很快又追了上來。
「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去。」
沈靖瀾想拉住她,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他想起她濕潤的眼睛和略顯紅腫的唇。
「你以為我真的是傻子?」陶然完全沒有放慢腳步。
沈靖瀾只得跟著她往回走,但這麼愈走就會離他的車子愈遠,學校離這裡有好長一段距離,車子停在這狹小的山路上也會造成別人行車上的危險,他真是左右為難,只好再一次開口道:
「從這裡是沒辦法走回學校的,先上車好嗎?我絕對不會再對你——」
他話只說了一半,因為陶然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覺得心揪了一下,不自覺地就閉上了嘴。
說來也真巧,這時候有輛計程車從山上下來,陶然立即揮手將它攔下。
「可以載我回山上嗎?到玫瑰女子專校。」她問。
「可以啊!到前面回個車就行了。」中年司機這麼說。
於是陶然毫不猶豫地上了車,沈靖瀾雖然跟了上去仍來不及阻止,他站在原處看著黃色的計程車遠去,又看著它折回來往山上跑,良久之後才舉步緩緩地走向自己的車。
第五章
陶然強忍淚水的臉不斷在他面前浮現,驅車返回學校的沈靖瀾一整路都覺得心神不寧。都怪他不好,不應該唐突地吻了她,或許有些女人喜歡這種強勢霸道的作風,但絕不會是陶然,從她的表情和斷然搭計程車離去的舉動,就可以知道她是多麼忿怒,這真的不是幾句對不起就能作罷的,他——他怎麼會那麼衝動?
情緒極度惡劣的沈靖瀾剛剛取出寢室鑰匙,秦翼風已經熱切地從對面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