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美琳
「住手!」
正當她這麼想著,低沉而略顯冰冷的聲音由那兩人身後傳來。
「沈——沈哥!」叫榮哥的傢伙喊道,朝陶然逼近的腳步跟著停了下來。
陶然轉頭,一輛黑色的BMW旁站著一個瘦高男子,他身著黑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直而及肩的頭髮遮住了部分的臉,眼睛又藏在墨鏡後頭,看不出完整的五官,但在那頹廢的氣質中似乎有那麼點不尋常,不知道為什麼,陶然感覺很不安!
比剛才面對這兩個窮兇惡極的傢伙時還要更甚幾倍。
「不要為難女孩子啊!」黑衣男子倚著車子說。「在大馬路旁和一個小女生爭執,太難看了。」
榮哥一聽微微紅了臉—但仍為自己辯解道:
「但是沈哥,這丫頭不知好歹,撞了人連聲對不起都不肯說,還理直氣壯要我們道歉,我和小毛氣不過,所以才——」
「夠了,難不成你們真打算對女孩子動手?」黑衣男子說。
他的語氣聽起來懶洋洋的,卻意外地產生了莫大的效果!只見二高一矮兩人乾笑著揮揮手,異口同聲道:
「沒有,絕對沒這回事!沈哥,我們怎麼可能對女孩子動手?只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嘛!」
哈!真是謊話連篇。陶然瞪了他們一眼,懶得再多說什麼,彎腰撿起眼鏡戴上,然後將掉落的東西一一裝回袋子裡,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轉身走開。
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右腳腳踝就傳來一陣疼痛,雖然勉強忍一忍還能走,但卻是愈走疼痛愈劇烈,令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扭傷了!那兩個傢伙居然害她扭傷了,而她還得走一段路回宿舍呢!所以她最討厭這些混混流氓了,年紀輕輕無所事事,就會以暴力恫嚇善良百姓,根本就是社會的毒瘤、人類的恥辱。
陶然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因此又冒了上來,她牙一咬,轉頭狠狠地瞪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拖著疼痛的腳繼續朝校門走去。
「你受傷了?」黑衣男子開口問。
陶然根本懶得回答,頭也不回一跛一跛地走著,就在接近校門口時又聽見黑衣男子的聲音。
「讓我送你進去吧!陶然。」
***
陶然?他真的叫她陶然?那個穿黑衣服的傢伙知道她的名字?
陶然倏地轉身。
「你——」
「果然是你!」黑衣男子朝她走來。
「什麼果然是我?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陶然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你——戴上了眼鏡啊!」黑衣男子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問題,以沙啞的聲音低語著。
陶然愣了愣,警鐘在腦中越響越大聲。
「你究竟是誰?」
她推推眼鏡盯著他瞧,只看見他高挺的鼻樑和微微上揚的唇,卻無法透視漆黑的鍾片看人他的眼眸。
「我究竟是誰嘛——這個我們邊走邊聊如何?」他說。
「誰要跟你邊走邊聊啊?」陶然後退了一大步,越看他就越感覺到危險。
「你是這學校的學生?」黑衣男子像沒聽見她的話似的。
「難不成我看起來像老師?」陶然沒好氣地答。
「友善點,我沒有惡意。」
「你們這種人所謂的友善我已經見識過了。」陶然看向猶在車旁等候的兩個傢伙。
「要他們過來向你道歉嗎?」
陶然詫異地看著他,數妙後搖搖頭道:
「算了,一大早跌下床時我就知道今天不是什麼好日子。
「為什麼會跌下床?」
「沒有因為什麼,那是我的老毛——」陶然閉上嘴巴,怪異地看著他。「這是我的隱私,沒有必要告訴你。」
黑衣男子扯扯嘴角。
「對不起,我只是隨口問問。」
「你也太不客氣了。」陶然生氣地看了他一眼,破著腳走向校門。「就到這裡為止,你別再跟過來了,校門口可是有警衛的。」
「好打算就這樣『跳』回去?」黑衣男子問。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陶然咬牙回答。
「我可以送你。」
「校規規定,除了運送大件行李,任何車子不能進出校園。」
「有人攙扶著走總是輕鬆點。」
「只怕校規也規定了,學生有責任維護校園安全,應該慎防可疑份子進入校園。」
雖然隔著墨鏡,陶然似乎仍能感覺他的視線透過漆黑的鏡片向她射來,但她也顧不得害怕了,在這兒和他扯個不停可不是她的意願,再加上腳疼令她情緒不佳,她只想馬上回寢室找張椅子坐下。
於是她轉過身不理會他,咬緊牙關加大步伐往前走,這回黑衣男子沒有再跟上來,一直到她要進校門那一剎那才開口喊道:
「陶然!」
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要不要我摘下墨鏡?」他問。
「幹嘛?」
陶然不由挑起了眉,他要不要摘下墨鏡與她何干?
「讓你仔細看看我。」
「看看你?有必要嗎?」陶然推推眼鏡把他從頭看到尾。「別告訴我你其實是木村拓哉。」
「木村拓哉是什麼東西?」
咦?這是什麼語氣?好像不怎麼高興了。
「不是什麼東西,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陶然不耐地回答。
她究竟還在這兒跟他閒扯什麼?他跟那兩個混混是一夥的,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尤其是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她的名字,詭譎得很,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跟他在這兒談論木村拓哉?
陶然忽然間討厭起自已來了,她又一次轉身走開,並決定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再停下來,她的腳疼死了,再這麼耗下去說不定連回宿舍都有困難。
果然,那黑衣男子又在後頭喊了她幾回,而陶然也堅定地來個不理不睬,她咬著牙加快腳步走著,直到繞過一棟校舍才慢了下來——
但那傢伙究竟是誰呢?他是真的認識她還是隨便說說的?在跛行回宿舍的一路上,陶然腦中儘是這些無解的疑惑。
***
看見跛著腳的陶然走進寢室,古湘凝慣有的冷靜表情出現了一、兩秒鐘的崩解。
「你——去跳迪斯可了?」她問。
陶然白了她一眼。
「是你要我去買零嘴和飲料的啊!」
「那為什麼會跛著腳回來?」
「即使是到便利超商這麼一小段路也可能危機四伏,你不知道嗎?」
古湘凝看了她半晌,開口問:
「連頭都受傷了嗎?」
陶然也看了她半晌,回答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冷血無情?」
「偶爾。」古湘凝拿過陶然手中的東西,扶著她到床鋪坐下。「發生了什麼事?可樂瓶摔成這個樣子,等會一開豈不是要噴的整個寢室都是了?」
「那就把它當香檳喝吧!!」
陶然把右腳放在椅子上,稍稍拉起牛仔褲審視著傷處。
「腫起來了,我到舍監室去要些冰塊吧。」
「算了,過幾天就會好的。」陶然把腳放下。「學妹呢?還沒有到嗎?」
「是啊。」
「真會蘑菇!」
「有點耐性嘛!下午才會來也說不定。」
「最好是改變主意不來了。」
古湘凝哈哈笑了兩聲。
「雖然你不相信,但『玫瑰』終究是挺熱門的女子學校,好不容易才能擠進來,又怎麼會輕易放棄?」
陶然輕蔑地哼了聲。
「如果是要學煮飯燒菜織毛衣,上主婦才藝班不就成了?」
「學校裡還有其它的課程嘛!」
「你指的是『古董傢俱保養』還是『恢復疲勞的指壓按摩』?」
古湘凝笑了。
「比起一般的學校,我們的課程是奇怪了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玫瑰的教育宗旨比較特殊啊!」
「你不在乎嗎?只為了一個不知道長相的男人學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陶然看看她。
「怎麼能說是莫名其妙的東西?將來搞不好能靠它們做生意賺大錢呢!」
陶然瞪大眼睛。
「你瘋了?做按摩女郎是沒辦法賺大錢的,再說現在不是已經通過了什麼法案嗎?只有盲胞才能從事按摩工作,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古湘凝看了天花板一眼。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就不能開西點麵包店,或者是弄問什麼花藝公司嗎?」
「那也很難發大財吧?」
「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你家的錢和我家的錢加起來還不夠多嗎?」古湘凝說。
陶然又把腳放到椅子上,替自己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我老爸只是家小貿易公司的老闆,和你家是不能比的。」她說著輕歎一聲。
「不過現在的老頭子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啊?辛辛苦苦把一個女兒養大,花一大筆錢供她讀書,難道就是為了讓她去服侍另一個男人?」
「嫁入豪門就是幸福,這種觀念似乎已經根深柢固了。」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意見?」
古湘凝聳肩。
「有什麼差別嗎?反正學費是老爸出的,我也沒有特別嚮往的學校。」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們若總是悶不吭聲的,會不會這輩子就讓老頭子牽著鼻子走了?」陶然張大嘴巴嚷道。
古湘凝盯著她,幾秒鐘之後露出微笑。
「我還說你是怎麼了,原來是替自己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