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朱拾夜
他雖然不是個縱慾者,但一下子要從美女的圈子裡跳脫出來,還是會有些不習慣。
更詭異的是,他為什麼要為一個加加減減也不過才相處不到三個月的營養不良小鬼,下這個痛苦不堪的決定?
更可恨的是他還是莫名其妙的拚命想將這個大包袱給攬到自己身上。
「你還是算了吧,月夕雖然外表柔弱,但個性卻是很剛強的,她不會願意你拿叔叔、嬸嬸的錢養她的。」谷徹又說。
「我會回公司工作。」谷貫中的聲音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這樣你就不能照顧她了呀,還是讓我來吧……」「我會搬回家裡。」他握緊了拳頭,「這樣你滿意了吧?說什麼關心她,說來說去還不是想激我回家和到公司上班,谷徹,你真是有夠狡猾的,世人都被你這張臉皮給騙了!」「你也不能否認我所說的不是嗎?如果你不願意,我說的再多你也會不為所動的。」谷徹微笑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的確是如此。瞭解自己的谷貫中,更為自己的抉擇感到惱怒了。
忽地,谷徹悠悠的歎了口氣。
「只怕月夕是身上的傷易治,心裡的傷難醫呀。」谷貫中聞言皺起眉。
「什麼意思?」「你別忘了,她隻身在外流浪了一個半月,不吃不喝,把自己餓成皮包骨,這是明顯的慢性自殺傾向,她會有這種傾向並不難理解,因為房子失火是她的錯、父親橫死是她的錯、林富勇被殺傷是她的錯,還有她弟弟柒了重病也是她錯。」「你在說什麼鬼話?」谷貫中又忍不住咆吼了起來,旋即望了月夕一眼後又壓低了音量,「房子失火明明就是幾個小鬼玩沖天炮的結果,她父親會被撞死是為了要救他兒子,關她什麼事?再扯上林富勇就更無聊了,又不是她叫搶匪去殺傷他的,她弟弟染了重病更不關她的事了,誰不會生病呀?莫名其妙!」「我們都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問題是,她並不這麼想呀,她從小聽的、看的,就是她是個擁有『惡鬼烙印』,會招來禍害的女孩,她連菩薩項煉都不敢戴在身上,而送給你了不是嗎?」「那我還給她。」谷貫中作勢要拿下銀項煉。
谷徹拉下他的手。
「不要,現在讓她看到項煉只會讓她想到她父親,在她心裡的傷還沒復元之前,別讓她看到項煉。」谷貫中頹然的放下手。
「可惡,我幹麼要為她的事煩心呀?」他翻了個白眼,「我應該怎麼做?」谷徹笑了笑。
「等她好了以後就帶她回你家,月夕很乖巧,叔叔、嬸嬸一定會很喜歡她的,我想她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溫暖的關懷,至於其他的,就慢慢來吧。」他所說的「其他」,指的是月夕的心傷。
谷貫中真的很想給他一拳。
難怪他剛才會拿月夕的照顧權逼他回家、回公司上班,如此一來,只要月夕一到他的老家,老爸、老媽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她,因為她是讓他這不肖子「改邪歸正」的大功臣。
「你早就計畫好了對不對?」他瞇著眼睛問道。
「當然,誰教我比你聰明。」谷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去你的。」谷貫中啐了聲,「你這不叫聰明。叫老奸巨猾。」「你還不是中了計。」*****
月夕醒來時,看到的就是谷貫中那張望著自己的臉龐。
在她燒得迷迷糊糊時,這張古銅色的漂亮臉龐也曾多次出現在她的夢裡。
「發什麼呆呀?你要敢說『你是誰﹃,我會揍你的。」對牠的沉默感到不耐煩,谷貫中低聲威脅道。他只是嚇嚇她,當然不會真的出手打她。
「谷……大哥呢?」她虛弱的出聲問道。
谷貫中猛地離開床邊,「奇蒙子」非常惡劣。
「你搞什麼鬼?這幾天不眠不休照顧你的人可是我耶,你這沒長進的小鬼居然一醒來就想找谷徹,你什麼意思呀?」他咆吼的抒發心裡的不滿。
沒想到月夕居然笑了起來。
「你跟以前一模一樣,谷哥哥。」她柔柔的聲音,輕輕的牽動了谷貫中的心,讓他的氣也生不下去了。
他瞪著她,「算你轉得快,看來你真的已經治好你的結巴了。」他伸手將滑落在她頰邊的髮絲放回耳後。
「我再結巴……你會不回來的。」「笨蛋,知道就好。」他說,抽了張面紙,拭去她滑落眼角的淚水。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現在不是見到了嗎?」他心疼的撫摸她凹陷的臉頰,「等你身體好了以後,我會帶你回家,然後慢慢把你養胖,你現在這樣,真是難看死了。」他嫌棄的說。
聽他說要帶自己回家,月夕瑟縮了下。
「我不去你家……我不吉祥,會害了你們。」她細小的聲音裡隱含著沉重的悲慼與惶恐。
谷徹果然沒錯,她還真笨得將所有的事全攬到自己頭上來了。
「少跟我說這種無聊話,過去發生的事都不是你的錯,你有什麼好不吉利的?
就憑你脖子上那一小朱紅花就想置人於死地,你簡直比我還要自大。」他斥責道,「不過,如果你願意將事情經過告訴我,我會聽的。」在他坦蕩的注視下,月夕垂下了眼瞼。也連帶的婉拒了他的好意。
久等不到她開口,谷貫中知道她又縮回自己的殼裡去了。
也許他太急了。他想著,吁口氣站起身來。
「你不想說就算了。對了,我跟醫院訂了稀飯,你可得把它吃完,這幾天我餐餐都幫你吃稀飯,吃得都快吐了。」他往房門走去。
「你去哪裡?」見他要離開,月夕驚慌的喊。
谷貫中停下腳步,回過身。她的在意讓他覺得很高興,這幾天的辛勞總算沒有白費。
「下樓去包個便當回來,陪你一起吃午飯。放心,我不會走的。」他對她露齒一笑後,轉身離開病房。
雖然他這麼說了,但月夕仍然感覺到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全感一直持續到谷貫中買了便當回到病房後才消失。
吃過午飯,大病初癒的她便又疲倦的沉沉睡去。
晚飯過後,谷徹來了。
看到月夕開心的模樣,谷貫中只是待在一旁,冷冷的板了一整晚的臉。
*****
「我自己吃。」月夕靠躺在病床上,尷尬的想拿過叉子。
谷貫中拿開叉子,讓她拿不到。
「為你服務你還嫌呀?多少女人奢望我為她們這麼做都求不到,你還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嘴巴張開!」他又叉了一小塊哈密瓜送到月夕嘴邊。
月夕紅著臉,張嘴吃下。
從沒人對她這麼好過,這讓她覺得感動,卻也非常不自在。
「你有很多女朋友嗎?你一直待在我這裡,她們不會誤會嗎?」月夕問道。
她一點也不懷疑谷哥哥的話,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從護士小姐常常進出她的病房這點就可看得出來了,她們的目光大多時候都停留在他身上,而不是她這個病人。
「有什麼好誤會的?我跟她們又沒有關係。」他無情的撇清,又送了塊哈密瓜到她嘴邊。
月夕張口吃下。
「我們也沒有關係……」她囁嚅的說。也許有一天,他會在別的女孩面前。對她重複這句話。想到這裡,她的胸口就不自主的發痛。
谷貫中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誰說沒有關係呀?谷徹把你當成妹妹,你當然也就是我的妹妺呀,笨!」月夕搖搖頭,神情認真,「我不想要有哥哥。」「來不及了。」谷貫中說。這小鬼,還真懂得傷人家的心呀。
月夕黯下了臉色。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對如同棄兒的她來說,她真的很想跟他們在一起,但一想到自己是如此不祥,便又希望能離他們遠遠的,她不願他們受到任何傷害,尤其是因為她。
「醫生說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今晚得將東西整理整理。」谷貫中將吃完的哈密瓜空盒丟進垃圾筒裡,站起身來,「要不要趁這最後機會,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邊走進洗手間時邊問。
他已經一連問了三天了,她也沉默了三天,顯然的,她並不願去回想這件事。
谷賈中可以體會她的心情,但是愈想去逃避已發生的事,愈不健康,所以他才一直逼問她。
月夕輕咬下唇。也許她說了,對帶她回他家這件事,他便不會再堅持了。
他洗完手出來,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不發一語的等著她開口。
她做了個深呼吸,臉色因憶起往事,而顯得更加蒼白。
「媽媽從醫院裡回來的那天,我看到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會對我說什麼了。」月夕慢慢的說,「她看起來好蒼老,整個人瘦了一圈,而且非常疲倦,為了照顧林富勇和小沆,我想她已經用盡了氣力,而我連說出想去幫忙的勇氣都沒有,那天她回家後,沒有對我打或罵,只是坐在椅子裡流眼淚。」谷貿中抽了張面紙,擦去她不停落出眼眶的水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