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決明
話才說完,應滕德一口便灌完老闆最自豪、號稱每一點一滴都是極品精釀的特調咖啡。君清晏聽到身後響起老闆遭逢打擊的抽氣聲。
君清晏轉回櫃檯,開始收拾個人物品,「老闆,對不起,我要提早下班。」
「小君,那個不懂得品嚐咖啡的男人是誰?」老闆咬牙道,對於自己的手藝被如此踐踏感到不爽,他敢打包票,那男人絕對說不出那杯咖啡的好壞在哪裡!
「我老公。對不起,家教不嚴,別和他計較。」
「你老公?!」嗯,剛剛偷聽到的對話的確很「閒話家常」,「你真的嫁人了?」
「三年前我跟你說過。」只可惜老闆不信她。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君清晏有嫁作人婦的味道。
「不,是認真的。」君清晏背起背包,朝角落的貌美男人揮揮手,「店長,我先走羅,bye。」
店長回以一記飛吻。
她投給應滕德一個眼神後,他也跟著起身走近她。自然而然,她的手挽住他的臂膀,相偕出了店門。
下午四點零七分,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尤其小巷子裡幾乎難見人影出沒。
「你晚上回家也是自己一個人走這條小巷?」應滕德皺皺眉,光憑想像他都能描繪出夜晚的暗巷裡潛藏著多少危機。
「老闆會騎車載我到公車站。」他一個蹙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他會陪我一塊等公車,非得親眼看到我坐上車,他才會回到店裡繼續工作。」論體貼,老闆可是首屈一指。
「他結婚了沒?」應滕德攏皺的眉痕加深。
「還沒。」她抬頭瞟他一眼,「但他對我沒有任何遐想。」
男人,只要身旁女人的周圍一百公尺內出現雄性動物,都會露出像應滕德現在一樣的嗜血表情。
「另外一個長髮男人呢?」
「你是說店長?」君清晏假假一笑,「他雖然不是gay,但我相信他優雅閒逸的生活中並不打算加入我這種沒有浪漫性格的人,何況我也受不了和一個比我美上百倍的男人交往,那會讓我很自卑。而且我不會在仍有婚姻關係時外遇,關於這一點我是拚不過你的,老公。」假笑再度問世,甜得好似摻了蜜的毒藥。
「你就不能對三年前的事稍稍失憶嗎?」
「如果哪一天我外遇你也能看得雲淡風輕,甚至是豪爽地原諒我的出軌,OK,我就忘了三年前你幹的壞事。」她纖肩一聳。
「不可能。」他答得毫不遲疑。
她就知道。「男人,總希望自己做的錯事能被原諒,卻不能原諒女人把下同樣的錯,不平等的道德標準。」
女人爬牆叫下賤,男人爬牆叫風流。女人原諒犯了錯的男人叫寬大為懷,男人原諒犯了錯的女人叫沒骨氣。也因為這種既定的面子問題,讓男人的心胸不得不變得狹隘。
「結婚紀念日這天,休戰好嗎?」應滕德知道這個外遇話題再扯下去,君清晏的口頭禪「我要離婚」又會搬上戰局了,而那四個字是他最不想聽到的。「你想去哪裡吃飯?」
一整年的冷戰,通常也只有這一天是平和度過,她不該壞了兩人間的默契。或許,她更不想破壞他此刻映照在她眼底的笑容。
以前,她能清楚分辨出應滕德的笑容真實性有幾分:現在,她連看到他露笑都屬困難……
「我想吃蛋糕。」她指了指他提在左手的蛋糕盒,「我們回家去吃。」
「好。」
第七章
她知道,她只是在等應滕德給她一個解釋。
就算他真的是向外發展去尋花問柳也好,至少清楚讓她知道她的不滿不是空穴來風,而不是時常望見應滕德流露出無奈又無辜的模樣,一副好像她誤會他似的,激發她對自己的懷疑。
是誤會,就把話講清楚,冰釋一切。
不是誤會,她也可以狠下心腸,說離婚就離婚,犯不著像現在一樣死拖活賴著。
可是應滕德的耐心更勝她一籌,那張嘴像是沾了三秒膠的蚌殼,撬也撬不開。
現在換她陷入頗深的困惑中,以聯姻的利益面來說,應該是她苦苦巴著他這只鑽石金龜婿的西裝褲不放,寧可縱容他的花心,委曲求全也要守著應家長媳的地位,因為只消他一抿嘴,輕而易舉就能斬斷所有施捨給君家的援助。結果一切脫離正軌,該掌控婚姻存亡之生殺大權的他,氣焰反倒不及她來得囂張。
君清晏紅唇一掀,「本來就是他先對不起我,氣焰弱是理所當然的!」
她總是這樣解釋著應滕德對她的忍讓。
但她也清楚自己的窩囊。
每回深夜,無論應滕德多晚睡,她總會假寐到最後,直到應滕德以為她睡熟了,直到應滕德溫熱的唇瓣輕輕貼在她耳鬢,輕輕吐出她的名字,她才會放任意識被捲入夢鄉。
她喜歡他喃喃喚著她時的語調,很喜歡很喜歡,甚至喜歡到了沒聽見那句呢喃便無法成眠的境界。
所以今夜她又失眠了。
因為另一邊的床位,是空的。
瞄瞄時鐘,凌晨兩點五十分。
為什麼他還不睡?
難道過完了結婚紀念日,兩人又回到那種介於冰冷及火爆的關係之中?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們這對夫妻的關係已經快走到盡頭了,否則數月前她公公應漢升的生日宴會上,不會有那麼多雙急於探知八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和應滕德的一舉一動。
那天——
她整夜的視線都鎖在應滕德身上,瞪視著每一個藉敬酒之名,行搭訕之實的名媛淑女。奇怪,壽星明明就是她公公應漢升,做什麼每個女人都挨到她老公身邊直說「生日快樂」兼灌酒引這不是明擺著倒貼的意願嗎?哼!
而那群婀娜多姿的纖纖美女中,是否有那位名叫「允娟」的女人?
葡萄美酒夜光杯,應滕德每仰盡一杯酒,便不曾在敬酒的名媛身邊多加停留,那時她才驚覺——
有多少女人在覬覦著她丈夫——不,是覬覦著應家媳婦的位置。
她君清晏絕對不是鶯鶯燕燕中最醒目、最美麗的一隻,論家世,隨手揪過宴會上任何一個女人都高她一等,盼著應滕德去挑、去選、去臨幸,他大可不必專挑一個沒落破產的君氏窮千金,從利益面和經濟面來看,應滕德做了一次最失敗的投資。
君清晏嬌軀一翻,大剌剌進佔他的床位,螓首落在應滕德的枕上,沒有體溫烘暖的絲被讓她打了個寒顫。
好幾回應滕德徹夜未歸,她也總是窩在他慣躺的床位上,讓枕上殘留的淡淡煙草味包圍著她,讓她假想著應滕德仍與她一同躺在床上,共享溫暖。
她深吸口氣,再化為歎息吐出。
同時,門把轉動,應滕德進了房裡。
君清晏緊憋著那口來不及吐完的氣,也沒有機會滾回自己的床位,只能由假寐的顫顫長睫隙縫間看到應滕德走近她。
「睡相這麼差,一張大床全讓你給霸佔了,小土匪。」他的掌掬起她一綹長髮,不願吵醒她,只是很親暱的讓手指流連在她披散枕畔的青絲之間。「太習慣沒有我的存在了嗎?」他俯下身,薄唇貼靠著她好近,卻在下一秒又挺直背脊,拉開兩人距離。
君清晏在他身上嗅到濃濃煙味,通常觀察老公外遇與否,除了老公晚歸的次數、襯衫上不明的香味及唇印,再不然就是清冽的吧皂味——這暗示著老公可能在外「賣弄勞力」後洗了場完事澡,但應滕德無論回來得多晚,他身上永遠只會有嗆死人的煙味,活似在煙窟裡熏烤了二十四小時。
他一定抽了好幾包的煙!
不怕吸煙過量,肺癌而亡嗎?!
她不自主地為他的健康煩惱了起來,連牙關緊扣在下唇也毫不覺疼。
長指在她發間停駐良久,他才又起身走到窗邊的沙發椅落坐,頎長的身軀半仰在上頭,接著又是點煙的聲音。
她終於忍無可忍,坐挺身子,「少抽點煙!」
「吵醒你了?」他的笑,有些歉意,但也由她那清亮而絲毫不帶睡意的嬌嗓,猜測她自始至終都是裝睡。
「不,是被煙臭給薰醒的。」她擦腰下床,搶走他叼在嘴角的煙,「少抽點。」
「心裡煩躁,所以才抽過量了。」他也不與她爭,如她所願地當了個聽話的老公。
雖然一直提醒自己要討厭他,不能輕易和他講和,但她就是無法忽視他此時飄匆而疲累的笑。「煩什麼?」
他搖頭,不說就是不說。
「你這只死蚌殼,又不肯開口了!」君清晏真想用鉗子扳開他的嘴,「你在ㄍみㄥ什麼?或者你是因為搞不定那一大群紅粉知己而煩惱?!如果你煩的是這個,那你就別講,因為我也不屑聽!」
她氣沖沖地將煙塞回他的指間,若應滕德的死法有二,一是縱慾過度而罹患AIDS;一是死於過量的尼古丁毒素,那麼,她強烈建議他選擇後者,省得連累了她這個床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