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決明
「調薪兩千,閉嘴。」
喔,這回沒來得及說完的嘮叨值兩千元大鈔耶!
「調薪五百,出去。」應滕德開始轟人。
「遵旨!」童玄瑋樂得從命,短短五分鐘內,他的薪資又向前邁進兩千五,而他今年度的目標是調薪兩萬,看來——希望很大!
不僅如此,他也發覺比調薪更有趣的事。
童玄瑋退出辦公室,門扉緩緩掩上,擋住了漾散在他唇畔的精明笑靨。
如果他沒記錯,應滕德的生日快到了,該送他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以表達祝賀之意,是不?
而這份禮物,不會讓應滕德太好過。
童玄瑋腳下一頓,走向助理秘書桌前,笑容可掬的模樣令她臉紅心跳。
「陶小姐,總經理吩咐你代訂一百朵粉紅玫瑰及一套鑽石飾品送到這個地址去。」他借來原子筆,在紙上滑出一組地址,旁邊又提了首情詩,遞給助理秘書。「禮卡上的甜言蜜語就照我這張紙上的寫。」
「是、是。」陶小姐恭恭敬敬地捧過童玄瑋交付的白紙,上頭的地址好生眼熟,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曾在哪見過。「童特助,收禮人是?」
淺淺的笑音帶著難解的惡作劇喜悅——
「允娟,童允娟小姐。」
鉛協島
當一個妻子收到老公寄給第三者的花束及貴重飾品,心裡該做何感想?
是不是該咆哮噴火個兩聲來發洩自己淪為下堂妻的不滿?還是痛哭著所遇非人,丈夫棄糟糠之妻於不顧?
君清晏瞪著那束龐大的玫瑰花叢,上頭醒目的燙金小卡片以雷射印表機揮灑出精緻字型——
允娟吾愛:
獨臥,我的黑髮
散亂,
我渴望那最初
梳理它的人。
滕德
(作者註:此為日本平安時代中期女詩人和泉式部所著短歌六首之一)
她的眼,半寸也不離開小卡上濃烈的愛意,幾乎要自雙眼進射出火焰,焚盡上頭每字每句,尤其特別停駐在「滕德」兩字。
八成是花店將送花人的地址錯植為收件人地址,陰錯陽差地把東西送到她這個正牌老婆手上,這下子人贓俱獲。
「太太……」張嫂憂心仲忡地喚著面無表情的君清晏。原以為先生開了竅,玩起情人送花的浪漫舉動,誰知一看到卡片署名,她的臉都綠了……
「太太?這個稱呼差不多要換人了。」哼!她這個應太太的位置才坐不到一個月,應滕德就搞起外遇,怎麼?想創下金氏世界紀錄——變心最快的新婚夫妻是不?!
「太太,你不要這麼說,也許、也許先生有他的解釋……」
君清晏拿起花束旁的耀眼鑽戒套進蔥白指尖,手指朝地板一指,尺寸下台的鑽石戒指隨即脫落墜地,一聲清脆之後又歸於無聲。
她無意拾起鑽戒,只是冷冷看它慘淒淒地躺在地板上。
「解釋?向我解釋他娶我純粹是因為不想當個冤大頭,不想陪給君氏一筆天大的虧損之後連半點利益也嘗不著,所以硬要揪個君家的子孫來綁在應家當禁臠?!還是等他向我解釋我這個買來的妻子沒資格管他在外頭豢養多少美麗情婦,該識相點睜只眼、閉只眼任他大妾小妾鎖金屋?!還是解釋這個叫允娟的女人是他媽?!」君清晏越說越火大,抱過整束玫瑰就朝地上擲,雙腳還不忘多踩兩下。
「太太……你和先生……」張嫂沒料到自己會聽到這番話。
君清晏深吸口氣,「對,我是他買下來的妻子。」氣話吞不下肚,乾脆全挑明了講,她將一切都向張嫂吐實。
「但你和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恩愛……」
「那是演戲,一場可笑的戲碼,而且這場戲碼只維持了——二十天。」她連屈指算算都省了,「我原本還打算演一輩……」君清晏讓自個兒的牙關給嚼到了舌頭,嚥下了最後一個「子」字、滿口的鮮血及竄上腦門的錯愕。
她是真的想和他過一輩子,即便是演戲也好。
從點頭嫁他開始,她知道自己會為了君家賣給他一輩子,因為在這場婚姻之中,應滕德是佔盡上風,只要他一個不高興,君家的經濟來源便會被他截斷,她的父母養尊處優太久太久,久到沒有辦法再去過小康生活。奢華像嗎啡,上了癮便戒不掉。她的角色,就像是因為不忍見嗎啡中毒者犯癮難受而決心繼續提供毒品的毒蟲,而應滕德便是出錢供她買毒品的金主。
一樁架構在愛情之上的婚姻都有被人介入的危機,更何況是她與他的可笑交易?她自始至終都秉持著這種想法,甚至做好心理準備要面臨婚後應滕德的忽視、冷落、傲慢及濫交,她以為自己可以冷眼看待一切,看待一個她不愛的老公向外發展,她只要顧好自己便罷,但……
全都脫軌了。
沒有忽視、沒有冷落、沒有傲慢,應滕德甚至可以在「丈夫成績單」上勉強得到六十一分的合格分數。
全都脫軌了……
面對他的外遇,她不僅做不到冷眼旁觀,反倒氣憤得想揪出那個能得到應滕德送花、獻上甜言蜜語的女人,那個詩句中最初梳理他黑髮的女人!
她嫉妒那個該死的女人!
「太太,你沒事吧?!」張嫂忙不迭抽來四、五張的面紙擦拭君清晏嚼到舌根而淌血的唇瓣,又急忙取來醫藥箱準備替她處理傷口。
「不用了,哪個人沒咬到舌頭過,一會兒血就停了。」她的聲音因為舌頭的傷口而顯得含糊。
「那……我倒杯水讓你漱口。」
「張嫂。」君清晏喚住她。
張嫂回過頭,「太太,怎麼了?」
「……我現在好生氣好生氣,生氣到好想殺到應氏去逼問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羞辱我……我現在真的好生氣好生氣,生氣到想將這束玫瑰花瓣全拆下來塞到他嘴裡……」
「那很大一束耶。」張嫂坐回君清晏身邊,又開始抽面紙,只不過這回的目標不是君清晏的唇,而是那雙冒著眼淚的眸。
「可是……我有權利向他發脾氣嗎?」他是她的金主,也是她嫁到應家的唯一目標。
「當然可以呀,你是他的妻子。」
「但我只是他買來的——」
「妻子。除了『親愛的』之外,不要在妻子之前加上任何字眼,懂嗎?」張嫂瞧得出君清晏對於自己嫁到應家的原因感到顧忌與介意,那像塊疙瘩似的存在她心裡。
君清晏抿著嘴,任張嫂輕聲安撫。
「適度的爭吵,有助於瞭解問題的癥結,所以等先生回來,你可以和他好好『談一談』,嗯?你先冷靜下來,看到時要怎麼跟先生詢問這束花的事,激動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心平氣和些。」張嫂捧起玫瑰花束,「噢,還真重,花錢買這些真浪費。」她起身,轉向廚房。
「張嫂,你抱著那束花去哪?」
張嫂戲謔地眨眨眼,「做菜呀,你不是說想將這束花全塞到先生的嘴裡,我去替先生弄些可口的變化,不然我怕他嚥不下去。」
儉協協
應滕德回到家,已經是君清晏冷靜下來的三個小時後。
她捧著一大碗的湯,在玄關處便要求他先喝完了才能踏進屋子。
應滕德不會天真到以為那碗飄浮著一堆花瓣的湯是用來壯陽或體恤他辛勞工作的十全大補湯,因為君清晏臉上的表情像是個準備將他凌遲至死的劊子手。
「這是什麼?」他要先確定湯裡的食材才願意將湯塞到胃裡去。
「玫瑰花湯。」她的聲音很冷。
他只聽過玫瑰花茶,卻沒聽過什麼玫瑰花湯。
應滕德的視線越過她,瞧見張嫂又端出好幾道菜餚放在餐桌上,張嫂的目光明白寫著同情及「各人造業各人擔」的訊息,布好了菜,張嫂向他微微躬身,隨即退出將成為戰場的主屋。
他垂眸將視線落在她的臉蛋上,「這是什麼意思?」
「喝完再說。」她很堅持,不介意在玄關與他對峙整夜。
應滕德取過湯碗,三、兩口就嚥下那碗玫瑰花湯,濃黑的眉宇蹙成皺折,湯碗一空,君清晏才勉強退讓一步放他進屋。
應滕德打了個嗝,嘴裡溢上來的全是濃濃玫瑰味,稱不上美味。
隨著她的腳步來到餐桌旁,一看清桌上菜色,應滕德覺得前十秒鐘吞下的花湯開始在胃裡翻騰作怪,激發更多的噁心感。
滿滿一桌的玫瑰料理!
玫瑰炒肉絲、玫瑰燉排骨、玫瑰花瓣做成的炸天婦羅、玫瑰蒸魚、玫瑰沙拉、玫瑰果凍、玫瑰蛋塔、皮蛋玫瑰粥、玫瑰水餃——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需要用玫瑰來點綴浪漫?」要辦結婚紀念日也嫌太早了點,他們結婚連一個月都不到。
「很重要的大日子。」君清晏咬牙擠出甜笑,迅速塞給他一雙筷子,「吃。」
「我想先洗澡——」
「吃!」她怒目相向。
「好吧。」
應滕德隨意挾了塊炸天婦羅入口,老實說,味道不錯……
「老公。」君清晏伸出纖纖柔荑,在他鼻尖三寸前晃蕩,「你看,我的鑽石戒指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