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左晴雯
「下次滿月?!」方立翔記得前天他才和莉兒在滿月下的窗台邊徹夜長談。「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趕到那邊?!」
白眉老人以點頭代答。
「我能不能問你這座城堡的位置?」方立翔力持冷靜,把該問的全問個明白。
「聖地麥加東南方約莫三百公里的綠洲!」
「什麼?!」
白眉老人不理會他的震驚,只是自顧自的說:「我還可以告訴你們,從這兒到麥加之間,都沒有綠洲可供休息,所以你們必須帶夠充足的糧食和水……」
「有沒有指南針和地圖?」方立翔打斷他的話。
「阿拉真主可能不會庇佑非阿拉伯子民的你們。」白眉老人正色的忠告他。
方立翔笑得有些懾人。「我非常清楚沙漠的偉大和恐怖。」
「你和阿拉伯王族有關係?」白眉老人冷不防的問道。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在那瞬間,方立翔的確曾臉色一變,莉兒看得很清楚,只是沒說出來。
「應該說曾經有過!」方立翔答得有些奇怪。
「我不是指我們的親王殿下,而是說在你們的時空中。」白眉老人不明白他為何故意裝傻,認識阿拉伯王族應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才是。
「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他刻意轉移話題。「我是說親王殿下已逝……」
「從很早以前,親王殿下便一真告誡我們,爭取獨立是延續德拉默罕一族榮耀的唯一途徑,如今雖然他先離世,我們還是必須堅持下去,直到獲得獨立為止。親王殿下一直是令人敬仰的,所以我們一定要遵循他所告誡的去做,為了我們德拉默罕一族的永世榮耀。」白眉老人說得非常篤定堅決。
「即使未來是那麼的深不可測?」莉兒忍不住問道。
白眉老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後,才語重心長的回答,「一切都是阿拉真主的旨意!」
「難道你無法預知一族的未來?!你不是先知嗎?」莉兒感到疑惑。
「不管知不知道,命運是無法改變,也不可以擅加改變的!」白眉老人合上雙眼。
「不!命運操之在己,只要有心堅持到底,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莉兒顯得有些激動,她討厭宿命論,太消極、太悲觀了。
「莉兒!」方立翔企圖制止她。
「我說的是真的呀……」本想繼續說下去,但迎著方立翔那充滿無奈的眼眸時,她想起他說過的話——阿拉伯民族幾千年來都是宿命論者,今後也不可能在短時間改變的。所以,她啞然了。
反而是白眉老人主動說道:「你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呃?!」莉兒被他沒頭沒腦的話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你所指為何?」
白眉老人只是淺淺一笑,並沒有再多做解釋的打算。
莉兒卻自個兒想通了。「這是你為我卜卦的結果?」
白眉老人不改笑容,應是默認。
莉兒興奮之餘不忘問道:「那立翔呢?」
之後,白眉老人笑容一再,他頗有深意的看了方立翔一眼才說:「如果他能解開命中注定的劫數!」
方立翔的眼眸又再度出現一抹莉兒熟悉的傷痛。
為什麼?莉兒依舊不解,但心痛卻與日俱增。
「很晚了,我該向你告辭了,親王殿下!」白眉老人說著便站起身。「明晚之前,我會為你準備好足夠的糧食、水,以及一切旅行必備的行李,包括指南針和地圖。」
「謝謝你!」莉兒相當興奮。
「一切都是阿拉真主的旨意!」白眉老人說完之後便帶上門走了。
面對著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方立翔,莉兒著實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問他,但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又問不出口。
沒關係!未來的一個月內有的是時間。莉兒這麼告訴自己。
◇◇◇◇◇◇
揮別德拉默罕一族,踏上漫長的沙漠之旅,至今已一個多星期了。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加上先前在原來時代的相處,莉兒更加確信白眉老人的疑問無誤——方立翔一定和阿拉伯王族有著頗深的淵源,否則他不會對阿拉伯民族的風俗、價值觀、生活方式、想法……等如此的熟稔,尤其對王族的一切瞭若指掌。而且,他一定曾經在沙漠中長期待過,否則他不會對沙漠地形如此瞭解,懂得在浩瀚無際的沙漠中如何生存。
她好想問個明白,只是苦無適當的機會。她瞭解那一定是個令方立翔不願回想的傷痛,否則他的雙眸不會有著那種難掩的創痛。
「不是的……,我並不想這樣……我不想,原諒我……原諒我……」
悲慟的吶喊聲劃破深夜的沙漠,響徹大地。
方立翔在自己的嘶喊聲中,從惡夢中驚醒,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淌落,令他的背脊全濕透了,他急促的驚喘著,久久未能動彈。
是夢?已經多久沒有夢到了……
當呼吸再次平穩,情緒不再激動時,方立翔不禁用雙掌摀住了臉,沉重的吐了一大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莉兒一直在一旁靜靜的凝視著他。
「很抱歉,吵醒你了,沒事的,再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方立翔歉疚的朝她擠出一個微笑。
莉兒怎麼可能還睡著。「你作惡夢了?」
「嗯!「方立翔言詞閃爍的應了一聲。
「告訴我好嗎?深藏在你眼底的創痛究竟是什麼?」連莉兒自己都感到詫異,哪來這麼大的勇氣,把心中的疑問一股腦的全問出來。
突來的死寂,令莉兒愈來愈不安、恐慌。
看來還是不該問的!莉兒相當懊悔沮喪。但如果再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問出口,並不是好奇心使然,而是她的心著實為他難掩的創痛感到心疼至極。
「立翔——」
「不關你的事吧!」他的聲音像北極海的寒風般冷冽,目光就像冬夜寒星的星光般淡漠,給人冰凍三尺的感覺,同時也代表著極不友善的排斥與拒絕。
莉兒受傷了……不,是一陣委屈,一直以來,立翔從未對她說過任何重話,更不曾對她擺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一時之間,她根本無法接受——
「隨便你吧!不過請別又抓狂亂叫,擾人清夢!」她賭氣的罵完,便捲起睡袋,背向方立翔躺下,不再搭理他。
「莉——」他急於為自己的失控做補救。
哪知莉兒卻故意發出驚天動地的鼾聲,以強烈的顯示她的拒絕收聽。
然後,她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低歎聲;接著,便聽到他移步走帳篷外的腳步聲。
「對不起!莉兒。」這是他走出去之前拋下的歉意。
莉兒依舊動也不動,但淚水卻偷偷的淌落,她努力的掩飾,不想讓帳篷外的他發覺她在低泣。
那個不知好歹的大笨蛋,就讓他自個兒去痛苦死算了!莉兒在心中怒氣沖沖的大罵,偏偏淚水卻愈罵愈氾濫……
「那個大笨蛋……」她忍不住低罵一聲。天知道聽到他在夜半夢中那樣淒厲痛楚的吶喊,她是多麼的痛徹心肺,而他卻——
她倒抽一口氣,淌落更多的淚珠。
最令她不堪的是,在他冷眼相向的剎那,她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偷走了,她——愛他!
而他回報她滿腔熱情關愛的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令她情何以堪?!偏偏此刻又該死的想起前些日子,她曾提出的一個疑問——你有最愛的人嗎?
莫非……
仿若刀割般的痛楚倏地劃過她的心扉,她呆愣了幾秒鐘之後,不禁乾澀的苦笑了兩聲。
「原來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而他心中早已有了最愛的人了,他對我好、照顧我,只是因為同樣落難,患難與共的義氣與朋友情誼使然,所以他才不願把心裡的話告訴我……,原來是這樣……原來……」
有了這一層的體認,讓她更是心碎,哭得柔腸寸斷,只是倔強的自尊讓她硬是壓抑了哭聲,暗自飲泣,說什麼也不願讓篷外的他發現她的心碎、她的淚。
就這樣,篷內的有情人淚濕到天明,而篷外的傷心人一直未再回到篷內,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篷外仰天悲歎,讓創痛不斷的侵蝕自己的生命……
然後,黎明再度造訪金黃色的大地。
昨夜的悲傷似乎是被隱沒的星辰一起帶走了般,迎著朝陽的方立翔臉上再度展露出溫柔的笑容,他靜悄悄的打點好所有的事,做好早點後,便轉身準備進帳內喚醒莉兒,就像往常一般。
意外的,當他正準備掀起帳簾時,莉兒比他快一步的從篷內鑽了出來,在視線相交的那一剎那,他發現她那雙紅腫的兔子眼。
「莉兒,你……」他好心疼地低喊。
「早——」她只是冷冷的應了一句,打斷他的疑問,接著便自顧自的走到湖邊去梳洗。
方立翔並未再喚她,只是定定的看著她離去的倩影,無奈地揚揚嘴角,轉身進篷內開始做最後的整理打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