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席絹
「願意?還要看情況的嗎?」
「是呀。」她才不想嚼舌根,低頭裝作認真看文件。她這個秘書可不代當皮條客什麼的,豈會嘴碎地傾倒一大堆艱辛去娛樂觀眾?順便讓有心人學到招數?
可是有些女人就是不懂什麼叫節制,居然死皮賴臉又問:「那我明白了,你就是他不願意救的人是吧?所以你口氣很酸。如果是我,我相信陳老闆不會置之不理的,甚至在我跌倒之前,他就已飛奔上來扶住我——「
富蕷此刻終於明白這位外表美麗的朱小姐為何沒有被老闆列入狩獵名單中了,因為她有著老闆最厭惡的「膚淺」特質,難怪叫她送去一束花之後從此沒下文。
不得不佩服老闆,眼光真利,抽身也快。否則怕不被這女人纏死了!
那女人猶在呱呱自吹自擂,富蕷掃了眼與她同行的多伴們,皆露出「我不認識她」的表情將臉埋入公文中。只有朱小姐的叔父以眼神不斷地想制止侄女胡言亂語,可惜全然不能收效,有點好笑……
內線電話響起,是櫃檯小姐的聲音:
「富小姐,外找。」
正好大老闆已走進來,她道:
「失陪一下。」
「男友又送愛心便當來了?」陳善茗打趣。
「嫉妒啊?」她唇角勾了下,走出去會男友也。
在門外,富薔拉住她道:
「阿姊,我聞到雞腿飯的味道——「
「好啦,等一下雞腿給你吃。」
「我可不可以認識他?」她小臉充滿希望。
富蕷上上下下打量她身上的傷口與優碘顏色,實在不怎麼可以見人。
「下次吧。別出去嚇人。」
全公司的人已經知道了富大秘書的男友身兼各家食堂的外送員,也不知怎麼開始的,有人拉著富蕷訂便當,一個、兩個,乃至後來樓上傳樓下,居然短短十天之內有了七八十個客戶。富蕷決定抽一些紅利,比如說一份便當八十元,她可以去向食堂老闆殺價到打六折的地步,中間的利潤當然是她與康恕餘平分;而在公司她又可以污一些零頭,有些人給一百元不必找的。
往後康恕餘送便當來時都會為她準備一個幾乎四人份的大食盒。有時他工地有工作,便由其他小弟代送,也會吩咐小弟們多送一份。
交男友可以省不少錢,每個女人都說對了。
「謝謝你又送飯來。」她接過飯盒,抽了張面紙給他擦汗,外邊三十度的高溫簡直要曬死人。看他一身泥污,忍不住問:「今天又有工地的差事嗎?那怎麼會來送飯?」
「沒關係,反正有空,還有要約你晚上出來,有空嗎?」
約會嗎?富蕷問道:
「有事在我那邊就可以了。」不然多花錢。
「不是,我想請你陪我一同解決一些困擾。」而那種困擾,恐怕不是拚死做塑膠花就可以解決了的。
「好吧。幾點?」
「就七點吧!」
她點頭。
「時間可以,我們別在外面吃東西,中午剩下的飯我晚上可以炒蛋炒飯吃。」反正只要不花錢一切好辦。
「好,你看著辦,那我先回去——「
康恕餘的話並沒有說完,立即被遠遠傳來的聲音打斷,尖銳得教人不注意都不行。
「康恕餘!?你不是康恕餘嗎?我的天呀!你怎麼像個賤民的打扮呀?天啊!一身的泥。好恐怖啊!」
不消說,能製造出這種音色的人除了之前的黃小姐之外,就只有今天來談合作案的朱大小姐了。當然惡人無膽的黃小姐不再有那個膽與她作對。自然是那位朱小姐了。
康恕餘怔怔地看著朱茜瑪小姐由遠走近。
「怎麼?不認得我了呀?虧我叔叔還想把茜凱嫁給你呢!你媽說你出國讀博士,原來你落魄到台中當工人呀?」
「當工人有什麼不好?不偷不搶,認真工作,你憑什麼瞧不起人?」富蕷第一個動作當然是捍衛男友。
那位朱茜瑪小姐嘴巴一向不懂適可而止:
「不會是因為你交了這個醜八怪,所以故意把自己丟在台中這種落後地方自生自滅吧?不然就是台中沒有任何公共建設,讓你無處發揮所長的情況下只好當工人?我看你這麼落魄,我堂妹是不會嫁你了。」
「朱小姐,人各有志,端看各人心態如何去想,以及對生活的要求為何。當然,我不能改變你的看法,但同時也請你學會尊重別人。」康恕餘輕攬住富蕷:「她是我的女朋友,並且也是個清秀佳人。我不希望聽到任何侮辱她的字眼。」
實在是朱茜瑪小姐囂張也不懂得看地方。站在台中卻膽敢大發厥辭批評台中種種,也難怪原本大作壁上觀的同事皆一一加入聲討的行列。
男員工甲走到朱茜瑪面前:
「嗯,我承認台中的建設比不上台北,但我相信文化水準應該比你這位台北人高一些。至少我們台中人沒有胡說八道,卻又自以為有氣質的人。」
「每個地方總會有不幸的意外,也許我們是錯怪台北人了,我們不能因為見到一顆老鼠屎而壞了一鍋粥。」富蕷頃刻間已被人潮阻在中心點以外,只好以聲音表達看法。
趁著眾人圍剿朱茜瑪之時,康恕餘將她拉到門邊:
「我還有便當得送,晚上我會對你說明白。對了,別向他們透露我的地址。」
「OK,我知道。」
他飛快閃出去,看得富蕷好笑不已。
奇怪,她不是只交了一個單純且勤勞的工人男友嗎?為什麼愈來愈覺得此人無比的複雜呢?是不是每一樁戀愛的過程都像在挖寶?如果那是事實,她就不客氣地生受了,也許好玩的還在後頭呢!
富薔閃過人群靠來姊姊這邊。
「阿姊,你說雞腿要給我吃的。」
基於「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兒」的真理,姊妹倆沒有加入呱呱叫的行列中,躲在櫃檯邊,打開超大食盒,幸福美滿地窩在一邊吃起飯來了。
反正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吃飯才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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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的光景,公司同仁全走光了,富蕷與妹妹正在收拾物品,也準備回家了。今天的事端基本上是令大老闆頗感臉上無光的,所以她們因為下午聽訓了一小時而延誤了工作進度,當然要加班做完;幸好她們一向手腳俐落,不到半小時就做完了。
「要回去了嗎?」陳善茗提著公事包出來,一臉的燦笑。
「問我,還是問她?」富蕷問著。
他聰明地沒有回答,只道:
「我知道了那個康先生的所有事,你想不想聽?」
「不必大老闆的『熱心』。」她沒有向不相干者探聽他人是非的嗜好。「你要約我妹吃飯?」
「對啊,今晚中山堂有一場不錯的表演,想約她一起去看。」
富薔走到富蕷身後:
「我不要去啦,每天晚上都和你出去,我都無法做手工。」
富蕷聳肩:
「那不重要。反正你快點交個可以結婚的男友才是正事。」
「但他又不在可以結婚的名單內。」真是太浪費時間了。老與花心的男人耗,又不能做手工賺錢——雖然與大老闆出門絕不會無聊,甚至可以說每一次都很盡興,但他太花了,想來就亂不是滋味的。
「練習一下也好。」雖然富蕷也不認為大老闆是適合的人選,但反正這兩人沒什麼搞頭,偶爾約約會,可以省下一頓飯錢,何樂而不為?至少她可以肯定大老闆是「花」中君子,會偷個吻,但不會將小紅帽拆解吃人腹。
「喂喂,別當我不在場行不行?」他手臂一伸,不一會,小美人已被他攬在身側,對富蕷道:「給我時間,以及機會,你又怎麼肯定我不會是令妹的另一半?」
「如果大老闆決定食用單一菜色過一生,哪有什麼問題?我舉雙手奉上。」
這是警告嗎?還是暗示?他思索玩味著。
不多言,富蕷已拿起皮包:
「我先回去了,小薔,十二點以前記得要回家。」
「哦……可是我不想和他去玩呀!」答應之後她才想到要表明自己的意願。
富蕷笑了笑,有些諷刺道:「我想你的牢頭不會放人的,拜了。」「阿姊——」見著毫無姊妹愛的無情人閃入電梯中,富薔敢怒不敢言地將嘴嘟了個半天高。「走嘍,今天吃素食好?」他點了點她嘟唇,惹她忙不迭地縮回雙唇抿到嘴巴中。
他笑了,當然明白她何以有此動作。
「你不要動手動腳的。」她將大袋子抱在胸前,聲音很微弱地抗議。
「OK,走吧!」與他應允所不符合的,他的毛手又摟住她香肩,催促佳人上路了。
「這是什麼?」在電梯中,他忍不住拉了拉她的大袋子,不以為她會拎著一大堆用品上下班。
富薔笑得可得意了:
「這是塑膠花的第一個步驟啦。我就知道你會亂拉人吃飯,所以準備好了工具,就不怕不能如期交貨了。」
而陳善茗翻白眼後的下一個動作則是將她的大袋子沒收,鎖在後車廂中,以期維持良好的約會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