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席絹
「想不想喝水?有沒有好一點?」
基於慣性使然,富蕷順手將青草茶收入自己戰利品之列,但情況仍不見好轉。
「我得趕快上去!」對!也許老闆根本還沒到公司,也許小妹會替她打卡,也許她的三千元還沒飛掉。
腳隨心念移動,她已大步跨往公司的方向。但走了兩步,她瞄到自己可憐的狼狽樣,才想到要問那鈔票男:
「康先生,接下來幾天你們都會在這附近施工?」
康恕餘點了點頭,對這位小姐情緒轉換之大感到難以適應,幾乎要力薦她去四川學川劇的絕活「變臉」。
「那麼,誰必須為我的乾洗費用負責呢?」
「找我就行了。」康恕餘回答。
「好,我一定會找你。下回見。」
與她從容的口吻不符合的是她話落後,完全不顧淑女形象地往大樓飛奔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工人們。
恕餘回過了神,吆喝弟兄們要幹活兒,但另一名工人卻意猶未盡地嘖舌道:
「阿康,這女人也同樣怪怪的。」
他只能苦笑以對。
說「同樣」,絕不為過。因為就工人多伴們眼下所見,追求康恕餘的女人全都有那麼點奇怪,休說拿他當落難白馬看的房東之友和一名急著找戶頭的寡婦,再有一名從良的酒女,四十來歲了,卻偏愛年輕力壯、費司又端正的男人。倒追得可勤了。
所以說,俊帥有錢的花花公子有其難以消受花癡恩的憂慮;兩端正平凡、身處下階層的好男人,也擺脫不了八瓜女的狩獵手段。
如今再來一名怪怪的女子……其實也不算啥新鮮事了。
「嘿,可是這個比較好,看來與你比較配。」黑面菜拍了拍康恕餘的肩,很中肯地批評:「說起來還是我們高攀了。那小姐氣質不錯,只是有點凶,可是比起那些要你身體、要你的錢,或者看你「工程師」身份的女人來說,眼前這個小姐比較好。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底,而且在咱們這麼拙的裝扮下,還揪著你不放,挺可愛的。」
「別說了,活像我與她要步入禮堂似的。天曉得我根本不認得她!叫康恕餘不想討論,也敬謝不敏。
「有啦,人家有說她叫富玉……什麼的,反正姓富的人不錯啦,會有錢啦!」又一個工人過來湊熱鬧。
康恕餘除了置之不理,讓他們自動停了這個話題外,什麼也不能做,笑了笑,率先進到施工處,專心挖著泥沙。
目前為止,他不希望再有女人來擾得他已經夠混亂的生活更加理不清。天曉得這些女人都怎麼了。
唉……幹活吧!
第四章
遇見鈔票男康恕餘的富蕷也許恰巧可以抵消她寶貴衣服報銷所帶來的心痛,但不代表事後想起時不會捶胸頓足不斷地哀悼;尤其在得知她心愛的裙子不是乾洗就可以解決的之後,她幾乎要痛不欲生了起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她前日的慘狀,也非常明白最近不宜逗弄這個惜財物如金的女秘書,否則可不是幾記冷眼能夠解決的。她悲傷得甚至沒心情安排小妹相親,也沒心情幫小紅帽打發公司一匹狼的覬覦。
當然,聰明一點的男人都懂得把握機會,而全公司單身漢裡,聰明的可不只大老闆一個。
中午時刻,哀悼中的富大秘書正忙著賺外快。從出版社拿來幾份稿件,將無字天書似的原稿努力地打入電腦,讓世人得以明瞭裡頭寫些什麼無病呻吟的風花雪月。聽說計份論酬,待遇挺好,自是沒空守護她寶貝妹子。
聯豐企業的第一號追求者於焉來到秘書室親切地堵住正要出去包便當回來的富薔。
「富小姐,要不要一起吃中飯?我請客。」朱克亞彬彬有禮地問。
富薔雙眸一亮,免費的中飯!?太好了!可是……
「你幹嘛請我?」她又沒有替他跑腿辦事過。
「哦,因為下午可能要請你幫我影印許多文件,所以先請你吃一頓感謝你。」開玩笑,與富蕷共事已久,哪有不瞭解她們一家子喜吃免錢飯,卻又不願佔人太多便宜的奇怪天性;自是有對策可以因應。
可惜不待當事人喜悅至極地點頭,早已有一道冰冷的視線隨冷淡的語音傳來:
「她沒空。」
大老闆冷著他一張俊臉,由辦公室晃出來,走近他們兩人時,一隻手甚至不客氣地握住富薔的心手宣示主權。
「誰說我沒有空?」富薔一見他,火氣指數便往頂點攀升。
「對啊,老闆,您有預約嗎?」午休時間,大家都不必有職等上的拘束,所以朱克亞也問得直接,不願與美人午餐的畫面遭取消。
「因為她必須幫上司買便當,所以沒空。」
「你今天又沒有說。」
「但我臨時很忙,身為小妹的你,不該配合上司的需要嗎?」笑得非常溫和,但眼底的精光閃動的卻是堅決。
總而言之,大老闆就是存心不讓這兩人共進午餐的約會就是了。
「那好,我陪你去買。」退而求其次,朱克亞笑對。
「不,我陪她去,她才會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不由分說,大老闆抓了小佳人飆下樓去。
留下疑惑的眾人苦思既然大老闆有空下樓去買便當,又何必拖著富小妹一同下去買?而既然他都有空下去了,又怎麼能說他根本忙得不可開交?
四十歲的會計主任黃珠花拍了拍朱克亞的肩膀:
「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大老闆開始吃窩邊草了。」
朱克亞點點頭,畢竟還有點不甘心,趨近富蕷問道:
「你放心嗎?」
「呀?什麼?」從逼瘋人的潦草原稿中抬頭,富蕷只能以充滿問號的面孔示人。
「你妹妹啊,與大老闆去買飯——「
「那好,記得買我一份。如果是我自己必須付錢就買肉燥飯;如果大老闆要請客,幫我包牛腩飯,謝謝。」話完又埋入鬼畫符中奮戰,誓死要善用公司資源賺外快,什麼消息都不能撼動她分毫。
無助的朱克亞只能歎息
簡餐店內,中午時分人潮擁擠,他們點了外帶餐,仍必須等上五分鐘左右。
富薔只能低頭看自己的鞋尖,不理會旁邊幫她擋去人群推擠的大老闆陳善茗。
她不認為大老闆真如其他女員工所斷言——八成喜歡上她之類的話。他只是好奇,也因為好玩才拚命找機會逗她,看她出糗就大樂。
實在說,這個男人某種程度上很變態。
不過阿姊有說過,男人在天性上本來就蘊含了「變態」的成分,否則怎麼會明那麼多死纏爛打的追求花招,並且深信「得不到的女人最好」的鬼論調?連續劇中教育出的電視兒童大抵都會有這種結論。
但是身為女人其實也不能說沒有錯,畢竟有太多女人使用欲擒故縱的把戲讓人深信女人說「不要」時反而是「要」的暗示,於是諸多霸王硬上弓的悲劇便產了。
一如此刻,這位陳善茗先生便是拿她的抗拒當迎合看。富薔天天氣怒攻心也不當一回事,只好選擇不理會,不然還能怎樣?命苦嘛!
「小薔,你確定你姊姊愛吃饅魚飯?」陳善茗再一次企圖逗小女生開口理他。
「對。」回應聲不比歎息聲更大。
陳善茗側首想了下:
「以往她向來買魯肉飯。」
「那是因為餐費自付。」
意思很明白,在有冤大頭的情況下,點最貴的客飯準沒錯;富蕷不喜歡吃魚,但她絕對會中意一百二十元的價格。反正大老闆有的是錢。
「那你呢?為什麼點排骨飯?」他的目的只是逗她開口,才不在乎自己被敲了區區幾百元。
富薔面孔有些赧然,低語:
「豬仔很可憐。」
「呃……所以你決定吃它們,讓它們更可憐?」天曉得這是什麼邏輯。
「不是,口蹄疫流行後,就沒人敢吃豬肉了。明明說吃了不會有事的,但是仍沒什麼人敢吃,讓那些非疫區的豬農反而比疫區的豬農更慘,所以我們要多多吃豬肉——「
陳善茗打斷:
「可是如果你不吃,豬仔不是可以活得更久嗎?」他就是存心抬槓。
丟給人白眼太沒禮貌,所以富薔決定不理他。
無聊!變態!不良中年叔叔!
「偷偷在肚子中罵我?」接過老闆遞來的便當,陳善茗笑著牽她出去。光看她板著的臉也知道地心中約莫在想什麼念頭。
「對。」她爽快她承認。
「你真是可愛,難怪一大票單身漢想約你。」
富薔也知道自己近來桃花星旺盛,天天有人請吃晚飯,但距離追求其實有點遠,可是既然有人因此而稱讚她,她當只能回以「謝謝」兩個字。
「我也想追你,你知道嗎?」陳善茗又開口。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在他閃亮的俊臉笑容下,回應:
「嗯,你同時也追求王小姐與方小姐。」這種算法甚至還只限於由她代訂鮮花的對象,不包括他大老闆自己送去或富蕷代訂花的其他佳麗。
這個小妹妹並不遲鈍哩!必要時也可以是很犀利的,只要給她足夠的放鬆與足夠的思考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