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席絹
而可悲的預感濃厚的告訴了她他們兩人今後仍是有太多太多機會見到面,以及更深的接觸。與其面對一個無惡不作的敗類,還不如努力扳回他一心往歹路行去的性子。她寧願面對一個叛逆的孩子找苦吃,也不要眼睜睜看一個小孩子由小時候的偷搶拐騙,到長大後成為綠島小夜曲的歌頌者。
老天早這麼注定了。她得與這個混世魔王當鄰居,而惻隱之心爭先恐後的因他餓肚子而大肆氾濫。
失職的父母多麼方便去讓一名小孩子走向歹路。打遇見他至今,她總是吃虧受欺負,被輕薄、被搶、被傷……如果日後他變得更壞,相信她遭殃的情況也會更嚴重。她勢必得盯住他了。
否則……她恐怕會是先身受其害的那一個。
孽緣,就是這麼結下了。在她雞婆善心的氾濫之下,常夕汐與紀衍澤正式有了密不可分的糾纏。
只怕是……直到天老地荒了。
第二章
托九年國教之福,就算你國小畢了業,不懂ㄅㄆㄇㄈ,不識之無,依舊能夠穿上國中生的制服,邁向中學生的康莊大道。了不起到下段班去放牛,順便泡個小馬子嘍,沒啥大不了的。
「紀衍澤!」從四樓的扶手處往下望去,見到了一身髒污的小男孩後,扯高聲音叫著。
紀衍澤抬頭看著他三年來的夢魘那個比雞婆的道行更高的常夕汐,以然向他走來。拔腿開溜不是英雄好漢的作風,他雙手環胸,一雙利目掃著翩然走下來的小美人。
這女人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說的就是長相。不懷好意的眼珠子浸淫上一層色相,瞄著她有點凸出的上圍。雖然比不上他幾個同班女同學的身材,不過也不錯了;三年前摸的時候簡直與「太平洋」沒兩樣,想不到現在有點變了。目測看來,像兩顆小籠包。看來是沒什麼希望變成山東大饅頭了,可憐!幸好長得不錯,皮膚白白的,沒有痘痘,比起一大票豆花女人,實在是不錯啦,當他的馬子才不會給他丟臉。
「幹嘛啦!」他今年十二歲半,一六○的身高,正好與常夕汐平視。如果仔細比個高下,他應該讓她一公分。明年,明年他一定會比她高很多。
「你有沒有在準備功課?再半個月就開學了。一般的國中都會測驗新生的學習能力,上回我幫你把重點做成了一本筆記,你有沒有翻著看呀?」
「上次用來墊泡麵,挺好用的。」他撇了撇唇角;不想告訴她,他看不懂也不想看。
「你怎麼可以用來墊泡麵!對了,你怎麼吃泡麵?是不是又把生活費拿去打電動了?」常夕汐猜也不必猜,多次將小表由柏青哥給拖出來的經驗讓她非常明白他生活費唯一會有的去處。而那泡麵十成是從同學那邊壓搾來的。三年來她不斷的與他講道理,到最後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共識
他不可以去搶別人的錢,沒錢吃飯時只能找她拿錢。
結果,頑劣的小孩改而去強索別人的玩具或食物,初時當真要氣暈了常夕汐。但她明白硬來屈服不了任何人的道理。天天盯他,天天念他,天天得他飽飽的,終究會有成效。
他極少再去搶別人的東西。
不過卻使她多年的積蓄化為一空。
但她仍是開心的。這小表只有在肚子餓時才會搶別人的東西,一旦飽了他,他不會伸手向別人勒索。如果他想玩樂,一定是靠自己去賺得。(通常是搜刮他父母房中的財物。不過這是他自己家中的事,常夕汐不干涉。)
「你別管啦!雞婆!」他甩著手上的機車鑰匙,才正打算去打柏青哥哩,這女人偏偏要來掃興。要不是看在她三年來給他飯吃,幫他包傷口的份上,他早把她打得像昨天那個阿萍一樣了。以為自己很漂亮,就要他陪她去買衣服?欠揍!他隨便抬了下腿,就把她踢到水溝中去了。他再怎麼沒眼光也不會找只肥豬來當女朋友。
早已習慣他的吊兒當,她依然好脾氣的問:
「你到底有沒有看書?」
「沒有。我不要看,你少雞婆了。」他眼光往下移,想著邱阿萍的木瓜,比較著常夕汐的小籠包……如果她穿有海綿的胸罩,那麼搞不好只有彈珠那麼點大……或者仍是平的……?
常夕汐當然不會知曉小表頭滿腦子的色情思想,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
「我就知道不盯著你不行,來,念一次這首詩之後再告訴我它有什麼意思。」她將他拉坐在階梯上。
紀衍澤看了紙條,準備要順手揉掉時,被常夕汐搶過。
「別想,來,念一次。」
「不知道啦,我不要念。」倔強且絲毫無商量餘地的,他打死不念。
常夕汐小心翼翼的研究他的表情,幾乎絕望的瞭解一件事這小表認得的字果真不多。國小教育有六年,他大概逃掉了三年。如今他老大肯上國中再熬三年已是給足了教育部長面子……至於有沒有學到東西,還是別去探究會好一些……是吧?
「喂!你考上了女中,不代表我也要考哦,要不是你死拖著我去註冊,老子根本不想念。」
「不行,你至少要懂國字,要會基本的算術,如果你連這首七言絕句也念不好,那麼距開學半個月的時間,我們最好來惡補一下國小六年該學會的東西。」
「我不甩你,你敢怎麼樣!」想威脅他?還早咧。他狠起來便連父母也敢扁,何況是她。常夕汐抿直了唇,不知道該怎麼誘導他去學習一些基本的知識。不能說「我是為你好」,那太過邀功,他會反胃得更徹底;也不能威迫利誘,他軟硬不吃。
這世上根本沒有管得住他的人,事實上能與他糾纏這麼久而沒挨揍,就是一項奇跡。他愈來愈大,也愈不好哄;步入了國中青少年階段,他的需求也將不僅止於吃飽肚子而已。他沒有學習感,不代表他不聰明。他聰明得緊,才會長成今天的模樣。
最成功的人才與最邪惡的敗類都必然是絕頂聰明的人,不屈服於中間人社會浮沉。她有能力扭正他的步伐嗎?三年前的信誓旦旦、過度的自信,常在紀衍澤不屈且我行我素的劣性中遭受摧折,灰飛煙滅。但,既然已經做了的事,就不該半途而廢。她不想一如那些來來去去的社工人員與法院觀護人那般;來時彷彿挾帶全世界最偉大的愛心,去時咒罵連連,直罵他無可救藥,連上帝也要放棄。
愛心、善心,在紀衍澤眼中看來根本是狗屎。他會利用別人的充沛愛心去使壞,去陽奉陰違,直到那些愛心人士明白了對他用「愛」感化,比投入太平洋還不值。
所以她再加上一抹「耐心」,與他開始了拔河戰。她並不太熱情,也不太有愛心、善心,只是已然習慣,便這麼著了。也因為每一個人最後必然的離去,讓她在灰心挫折之餘,更難以放手。
不為了什麼……只因不想看到他嘲弄的眼,控訴著我知道你們最後都是這樣的。
只是,他從來不合作。她常是感到力不從心,一如現在,他因不會念而惱怒,如果因而跳起來揍人也不意外。她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結果,倒是紀衍澤先開口,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喂,人家說常喝木瓜牛奶有用。」沒用的女人,都快上高中了,發育卻比國小女生還糟,那他以後抱起來怎麼會爽?人家A片中的女人奶都很大,如果她很小,那他多沒面子。
「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著。木瓜牛奶與她手上的詩,幾時扯上了八竿子以內的關係?
「我說你的奶……胸部太小了,要多喝木瓜牛奶啦。」他指著她不怎麼偉大的上圍指示著。
常夕汐倒抽一口氣,拍開他可惡的手。
「我——我的大小——關你什麼事!」
「你是我的七仔,以後要陪我上床,當然關我的事!你忘了?還是你倒追我的。」小男孩擺出大男人的狂妄狀。
「你的用詞太粗魯,還有,我不會跟你——跟你——」好教養的她根本說不出那兩個不純潔的字眼。
他代她省了事。「上床。」
「對!我不會與你做。你是個小孩子,我是以大姊姊的身份教你,不是什麼七仔,你不要亂說!」
「喂!你玩我呀!我三年來沒交七仔,不介意你大我三歲,你還敢嫌我小!我是看你胸部太小,沒興趣而已,其實我才不『小』。」他猥褻的指著胯下。「要不要看?」
「不要!」她嚇得跳起身,決定退回四樓的家,再也不要理這個思想不純正的小表了。老天!一個十二歲半的小表哪裡學來這些成人字眼?!
她的逃脫沒能成功,他長手長腳一張,將她的退路填滿。
「等等,我們還沒談完。」這會兒換他不讓她跑了。
「你不正經,滿口髒話,我不要與你說話!」她駭退了一步,考慮逃往樓下。不過被他伸手抓住了手,看來連想也不必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