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席絹
「如果我這個追求者都請不動她,你以為陌生人如你可以請得動她嗎?少來故作神秘,直接報上名來吧。」高開熹畢竟出身於小盎之家,又在野獸叢林般的台灣活了十九個年頭,自小最先被教育的是「小心陌生人」、「不可以跟拿糖的壞叔叔走」、「不認識的人,死也不可以上他們的車」。
這時公車也過來了,羅紅招手,感念高開熹的代為出頭,於是道:
「謝謝,再見。」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沉靜、你的優雅、你的古典氣質,還有很多很多……」約不到佳人,眼見她要上公車了,高開熹索性大聲說著原本約到她後要說的話。不過羅紅不理他,他仍是熱情的以「我愛你」三個字劃下句點。
羅紅回眸表示無奈,不意被房車內一雙矍鑠的銳眼瞪震了心神,那面孔……正是貼在范群的家族相本中,被寫著「爺爺」那一欄的人嗎?
上了公車坐定,心頭已然罩來烏雲。
她想,平靜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
范群一走出教室,便看到了高開熹抱著一顆籃球在等他,令他有一絲訝異,由於圍在他身邊問問題的女學生很多,讓他一時之間沒法想太多。
「老師,這個句型怎麼結構的?……」
「先生,我們來練習日話會話好嗎?……」
一群女子嘰嘰喳喳的以中日文夾雜圍住已下班(下課)的年輕老師,個個花枝招展的,簡直當教室是選美堂。尤其以自稱系花的張千寶最誇張。
除非范群有辦法溜得快,否則當他被學生圍住時,必得一一解惑完後才得以走入,為人師的使命感讓他從不推開有疑問的學生佯稱有事沒空,自然淪落得花名在外、女學生巴得更緊的地步。
「喂!鎊位大美女,可以了吧?如果求知慾真那麼旺盛,怎麼老會在二一的邊緣晃?走開啦!我與范講師有約。」等得不耐煩的高開熹走近他們叫著。
「喂!斑開熹,你過來我們日語系幹嘛?中文系的大門又不在這兒。」張千寶尖刻的叫著。兩家有點生意上的往來,加上高開熹在網路上、公告欄上宣稱要追中文系氣質美人造成一小波轟動,所以對他熟稔得緊,更不悅得很。
「哇!好均勻的水泥牆,塗得真好!」高開熹指著張千寶精雕細琢的臉哈哈大笑後,拉著范群快速走人,留下嬌貴千金哇哇大叫。
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也等高開熹笑夠了,范群才溫言問著:「有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男人呀你!」他開口便一句不客氣的批評。
范群被沒頭沒腦的罵了句,卻不惱怒,只道: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嗎?」
「你說!你明知道我在追求羅紅,為什麼你不敢找我放話,警告我這個情敵!」這是懦弱的罪狀之一。
「我有什麼資格代替羅紅拒絕你的愛慕?」即使心中為之忐忑吃味,他依然自知無權行使以愛為名的干涉。
斑開熹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只問一句:你到底算不算羅紅的男朋友呀?如果算是,為什麼一點也不在乎?」他不能理解老男人的心態,說是成熟,倒像是怕事。
「我在乎的。」范群淺笑著,眼中有不容動搖的認真。「能與她交往成為男女朋友並不容易。她的感情不輕易為人開啟,而我用了二年去思慕她,千辛萬苦才能接近她到現在的情況,我是她的男朋友,不代表我應該依恃著這種身份去干涉她的一切。」
不愧是當老師的,很會說話!不以為然卻又啞口無言的高開熹只好宣佈第二條罪狀。
「如果羅紅對你很重要,那你怎麼忍心不顧她的感受,仍是與一大群女人來往?像我從上個月決定要追她之後,就沒有與其他女同學吃飯玩樂了,倒是見你天天浸在女人堆、樂不思蜀。」上回才送走了一批日本女學生,這次又因學校辦了個日語辯論比賽,交付范群當籌辦人員,天天黏在他身邊的莫不是各學校日語系的老師(大多是女姓),就是參賽的女學生。結果高開熹偷偷算了算,范群平均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耗在別的女人身上,而留給羅紅的時間卻不到五分之一。
「我沒有樂不思蜀。」范群好笑的打量這個大一小男孩。怎麼著?他是在為他們的戀情跳腳嗎?「謝謝你的關心。」
斑開熹當場跳腳!
「我才不是關心!我只是看不懂你們談的是哪門子戀愛!白開水都比你們有味道得多!」
范群好奇的問著:
「在你們年輕人的眼中,戀愛應該是怎樣的呢?」好可憐,二十八歲的他在十九歲的男孩眼中已是不得不服老的老一輩了。
「狂烈、絢爛、如膠似漆,即使不相見也用call機call著一些愛情蜜語,無時不刻知道對方在哪裡、做著什麼。就知道你們日本男人沒情調!電視劇中都演著女追男的劇碼,沒有一個男人主動的,嗤!」
這……就是年輕人的戀愛註解嗎?
「我想你們八成還沒有kiss過,天啊!我真受不了你們這種活在民初時代的人!」
「或許我不太懂年輕一代的愛情,但真心去愛一個人,尊重她是很必要的,不該以「進展」來推定感情的深度。至少,我不以為羅紅會欣賞有人企圖干涉她的一切,硬是宣稱為愛她、保護她。難道她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判斷好壞是非嗎?羅紅雖然年輕,但性格沉穩,我就是被她的淡雅氣質所吸引,你不也是嗎?」
這老頭子似乎總是以老師的身份在與他談,當他是不懂事的毛小子似的。高開熹恍然道:
「你休想「開導」我去放棄羅紅,我依然覺得比你更適合她!」
范群搖頭。
「我並不想勸你放棄她。當然,其實你並不曾擁有,也就沒有所謂的放棄。你來找我談,我也就順道談了些自己對感情的看法。」
實在太討厭他溫文的笑臉與氣定神閒的態度!所以高開熹直接說出范群最大的一條罪狀:
「最後,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日本的家人不能接受羅紅,你就不該自私的去追求她,然後帶給她一連串的困擾。搞不定自己的家人,算什麼男子漢!」
稍早時羅紅上公車走人後,房車內的日本老人下車問了他一些話,由另一人翻譯。高開熹沒有回應太多,倒是知道那個小日本佬八成與范群關係密切。
滿口呱啦呱啦的日語,睥睨的神氣,要不是念在他年事已高,老早一拳K過去了。站在台灣的土地上,還敢露出那種高傲的表情,也不想想日本的經濟今非昔比,擺什麼嘴臉?他幹嘛不隨泡沫經濟一齊消失掉算了?
范群愣了一愣。
「什麼意思?」
「也就是你麻煩大了。」緩步踱過來的秋晏染接口說著。她過來日文系所這邊找人,也正是為了這件事。因為趙令庸在上飛機前打電話告訴她,他老兄在出境前瞄到一名「疑似」日本川端集團總裁的老人,要她知會范群一聲,也就是警告范群無論如何都不許有人傷到羅紅一丁點。
嗤!比呵護她這名女朋友更甚,天曉得趙令庸幹嘛這麼慎重對待羅紅,太超過了些吧?何不索性追來當女朋友算了。
念在那個既促狹又冷漠的男人難得有一點溫情放送他人身上,加上羅紅又是表哥的心上人,她只得驅動她懶得理人的身子來做一些雞婆事了。
「小秋,到底是什麼事?」
「我認為你那位至高無上的爺爺可能來台灣了。首要就是解決他不中意的孫媳婦人選。」可憐表哥小心翼翼的守著一份感情,還不見它茁壯呢,就來了這麼多企圖拔除情苗的辣手。
「是嗎?爺爺找上羅紅了?」他以為他已在電話中與爺爺達成共識了。他老人家不是同意絕不干涉他在台灣的一切了嗎?
「那個老人很生氣,因為羅紅根本不理他就上公車。」高開熹就是欣賞佳人的冷然味,至今回味不已。
「我去找他!」范群再也沉不住氣,轉身欲往停車場走去。
秋晏染拉住他。
「表哥,在找老頭子之前,你是否該有點打算?中午我從公司過來時,羅太太很含蓄的告訴我,他們一家子基本上已允了你追求他們的掌上明珠,可是你又決意這學期完後回日本,那往後呢?有什麼打算?讓女方懸著一顆心不好吧?羅紅是一定得在台灣完成大學學業的。如果想分手就趁早。」
范群回身輕拍表妹的手。
「我的父親能四年內出入境台灣五十次,我當然也行,我相信,只要彼此心意夠堅定,距離就不是問題,如果感情下得不夠深,就是天天相對,咫尺也會是天涯。」他揮手,快步離開。
「他憑什麼這麼自信滿滿?」高開熹不悅的哼叫。
秋晏染上下打量這個陽光男孩,抄過了他手中的籃球,對著他錯愕的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