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席絹
鎊自吃了半飽,秋晏染才有力氣閒聊。
「為什麼我該討厭日本人?」她輕皺眉,有點疑惑許多人總是自己決定了答案後再來問她為什麼,令她一頭霧水。
「你應該說過類似討厭日本人的話吧?」不然表哥怎會一口咬定?他不是那種人家隨便說說就相信的人。
羅紅想又一下。
「曾有位老師讓我們做了一份心理測驗,其中有一題是:請列出最討厭的三個國家或民族,我的答案是日本、美國以及南非。」這能代表什麼嗎?
「那麼說,不代表你抗拒與日本人交往了?」
「我沒想過與任何人交往,更沒想過要與外國人交往。」
「喔。」那表哥的未來幸福依然渺茫。
她們各自安靜的吃著剩一半的飯菜,直到好一陣沉默之後,羅紅輕道:
「趙哥說你是商場的可造人才。」
「嘿,那麼欣賞我就用金錢來表示一下誠意呀,光會用嘴說,嘖。」雖然她心知肚明趙令庸在奴役她的過程中教了她不少寶貴的知識,但她可不打算因此而感激他。
「真不曉得他幹嘛老往你家跑,難怪公司裡仍然有人認為他與你媽有什麼不清不白,虧你們修養好,受得了這一切。」
「只要你不誤會就好了,趙哥說你的眼睛很亮。」
秋晏染揮了揮手中的筷子。
「煩請他把誇獎折合現金周濟我,感激不盡。」那痞子老是一大堆甜言蜜語的表示她比他的情書還厲害,卻少有「實質」的表現,真想揍他一拳。
「你們這樣……算是戀愛了吧?」羅紅問。
險些嗆到!
「拜託!你與我表哥的相處情形才像,如果趙令庸對我的荼毒讓你們產生戀愛的錯覺,我只能很抱歉的說我沒有被虐待的癖好。」
是嗎?
「怎樣才算戀愛?」她不明白。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秋晏染聳肩。
「那男孩子為什麼會動心?然後輕易去喜歡上一個人?」
「誰知道。我表哥說過喜歡你如同被雷劈到。」
羅紅嗆笑了出來,趕忙抽面紙捂嘴。改天她得問問趙哥,喜歡上秋晏染是什麼感覺。
「羅紅,你必須知道,如果你願意接受我表哥的情意,就得要有遠嫁日本的心理準備。如果沒有,我想當朋友也是不錯的。至少我那呆瓜表哥能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很難明確去回應這種話,因為她只感覺到范群止乎禮的友誼,雖你大家都說他喜歡她,但她感受到的仍沒有那麼深刻。
這時,又一群用餐的學子湧入餐廳,有點喧嘩,令她倆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一群少女正圍著一名男子笑著,而那名男子,正是范群,嘰嘰呱呱的日語教人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羅紅看了良久,不禁疑惑著他從容的行止,與他相識近一個月,他已漸漸不會在她面前出糗,慌張的神情也因漸漸熟悉而趨於鎮定,但有時不免仍會表現出呆滯的眼光——一如他常盯著她出神;她以為他是那種面對女性時會表現得很羞澀的男人。不過此刻看他在眾女子環繞下依然自在,想來她是料錯了。
但她真的不明白這種不同是為什麼。
***
平常他都是直接送她回家的,但今天並不。范群將車子駛進一幢大樓的停車埸,才對她道:
「願意上去坐一下嗎?」
「你住的地方?」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羅紅看著他,總覺得他眉宇間的陽光被郁氣佔住。
他點頭。
「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與你聊一聊,離學校最近的地方就是我的住處。可以嗎?」
她點頭,只是疑惑他要與她聊什麼。
他住在五樓,一間約莫三十坪的公寓,兩房一廳的格局讓空間顯得寬敞。坪數頗大的臥房內,以一面頂到大花板的書牆區隔出一方工作空間,電腦、書桌等一應俱全,站在玄關處,便可把整間屋子的建構看得明白。他的公寓屬開放性的設計,三面采光使得這種開放性設計更顯明亮,與他的人很像,坦誠且爽朗,卻也有著沉蘊的氣質。
她坐在淺藍色的沙發上,范群已端來點心與熱茶,與她隔著茶兒對望。
他沒開口,她也就低頭啜飲起清茶。總覺得他的表情有絲凝重,像在生氣,又像是在心煩。這種情緒是逐漸累積的,三、四天以來他的笑容漸漸少了,她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說朋友有互相安慰的義務,那也得讓她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人。
范群是她的第一個朋友,許多經驗的累積都來自他的授予,她不如道該怎麼做,只能等他開口。
「這星期學校來了一些日本大學生,主要是來做友誼交流,你知道我們學校與日本亞細亞大學結為姊妹校,常會互相派學生往來,系主任派我招待他們,所以我近來在忙他們的事。」范群耙了耙頭髮,有點沒頭沒尾的說了起來,即使明白羅紅根本不需要他交代行蹤。也——不在意,但他就是想對她說,想讓她明白自己不是外人所傳的左右逢源、好不風流快活。
「羅紅,有關於我的流言,你聽了有什麼想法?」他矛盾的看向她,希望她在意,又希望她不在意。
羅紅搖頭。
「我沒聽過什麼流言。」
是呀,她是個安靜的人,同學間不熟的,就不會硬挨過來說小道消息,但……她看過他與一大群女生走在一起不是嗎?而且還好幾次。為什麼她連基本的好奇心都沒有?就算她完全不喜歡他,總還有朋友之誼吧?
「那對於看到的呢?看到我與女孩子走在一起,你會覺得我很花心嗎?」
「你沒有女朋友。」她說著:「與一大群男孩或女孩走在一起並不能被指責為花心或什麼的,何況你沒有妨害風化的行為,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定罪呢?」他的表情太凝重,她覺得他似乎過於小題大作。
「我擔心你誤解。以往我不在乎外人給我什麼評價。」他不知該對她的淡然高興或沮喪,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想要強求什麼……不,其實他是明白的。他希望她能對他有多一點的注意、多一點的在乎,比朋友之情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冀求的心口有個無底洞,唯一能填滿的只有她回報以愛。一直以來他都是知道的。
「朋友間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嗎?我為什麼要誤解你?」羅紅察覺到這居然是他數日來悶悶不樂的原因後,雙眉揚了起來。這個成熟的男人是在鬧情緒嗎?文質彬彬、好脾氣的男人也會有這麼一面嗎?
「我應該感謝你對我的信心。」他苦笑。
「你想要我怎麼反應?」似乎她的態度令他不悅。
「這樣就很好了,不要管我怎麼想。」
「可是你的眼神不是這麼希望吧?幾乎像是失望。」她對讀取別人眼色有較佳的解析力,來自小時候的經驗。
「你應該明白告訴我你怎麼想,我才知道要怎麼做。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當她不笑時,他總會想法子逗她笑;當她不開口時,他會努力找話題讓她開口回應,現在他苦悶了,她也想這麼做,只不過面對他的沉默,她無從安慰起。
「我對你……」他柔柔的凝視她,「有著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茶杯舉了一半,不知該喝好還是放回桌子上的好。他直接言明了情意,令她備感無措。是聽過不少次由旁人轉述他「可能」在喜歡她的事,只是沒料到他會在她面前說出口。
「我們是朋友……」她囁嚅的說著。
「我以為我可以克制自己滿足於當朋友。」他搖頭。「可是我做不到,尤其在愈來愈瞭解你之後。」
「那……該怎麼辦呢?」她放下茶杯,突然坐不住的起身,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她眼中斯文的男人突然變得充滿侵略性,沒有肢體上的行動,卻用眼神令她不安,像要對她索取什麼似的。
「你不必做什麼,只要知道了就好,其實……」他歎氣。「我不該造成你的困擾的。如果我能一本初衷,安於默默看著你就好,你現在應該仍然是不認得我的。只是我忍不住,然後許多的巧合意外,讓我們成了朋友,我很高興,只是感情無法控制在理智之下。」
她返到窗口,才轉身看他的眼,以為壓迫感會比較不那麼重了,其實卻不然,在這間充塞他氣息的房子內,她無論退得多遠都是枉然,她依舊在他眼中看到明白的冀望,那種介於索取與渴盼的情愫。
「我不必做什麼嗎?真的只要知道了就好?」她輕問。「你的眼神並不這麼表示,它似乎想要更多。」
他別開眼,明白她說得很對,他可以說著連自己也難以相信、甚至做不到的話,卻掩飾不了自己心中真正渴盼的。
她又道:
「秋晏染說,與你談感情必須要有遠嫁日本的準備。」
他看著她。「我希望找到一生一世的感情,也準備只投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