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沈璽
楔子
「唔——」一陣,酸惡猛地自胃裡湧出,喬時宜捂著嘴,跌跌撞撞地進入廁所。她伸長兩手摸索,馬桶……馬桶在哪裡?
「小……小姐!」一名站在便器前的男子被她抱住腰部,當場解不出來。「這裡是……」
這裡是男廁哪!
「唔!」喬時宜管不著這裡是哪裡,她要吐了!「嘔——嘔——」
「天啊!」男子慶幸自己閃得快,由她對著便器痛嘔。但瞄見那由她口中嘔出的酸臭黃汁,他不禁跟著反胃,趕緊逃也似的離開洗手間。
順利嘔出東西,她轉身靠牆坐在地板上,深呼一口氣。「呼——」總算舒服多了。
之後進入男廁的人,看到地板上坐了個女人,莫不嚇一大跳。但看她低著頭、閉著眼、不省人事,也就放下戒心,快快拉下褲襠,解決那一肚子水,再快快地離開。
「咦!」一陣又一陣的嘩啦水聲,令喬時宜無法睡得安穩。她蹙眉低喃:「下大雨了?」
一旁才解放一半的男子趕緊停住,慶幸自己小心地側背對著她,沒讓她瞧見不能輕易讓人瞧見的東西。
側耳傾聽的喬時宜脖子一歪。「停了?」
男子僵住數秒,確定自己關不住急欲往外奔洩的水流,只得繼續進行到一半的動作。
「又下了!」她像小孩鬧脾氣地蹬腿。
然而週遭未因她的抗議面安靜下來,不斷有水聲、人們的談話聲。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覺得每個聲響都像在打大鼓,重重地彈打她的耳膜,害她的頭痛死了!
「好吵……」她捂著耳朵,「好吵啊!」甩開想拉她手臂的手。
「小姐,你……」
「嘔……」她突地又反胃,跪起,對著便器痛嘔。「嘔——嘔——」
「搞什麼……」好心想帶她離開男廁的男子低咒一聲,掉頭走開。
「唔……」吐出先前灌入胃裡的一堆黃水,她虛脫地跪坐在地,又聽到一旁一陣唏唏嗦嗦的討論聲。「吵死了……頭好痛……」她抱著頭。「痛死了!」
她對著天花板大喊,緩緩睜開眼睛,某個影像映入她無神的眼瞳,突地清晰、突地模糊。
那是……一張臉……五官分明、輪廓深刻的……一張男人的臉。
那人……也在看著她,目光非常的冰冷……好似在鄙視某項礙眼的垃圾似的……
「看……看什麼看?」她衝著對方吼。「女人也會喝醉酒,不行啊?」
她的頭暈了一下,再睜開眼,只看得到白晃晃的大燈。
「可惡,你別逃!」她雙手亂晃,想找那人好好理論一番。「你跟我把話說清楚……嗝——」
嗝出一口酒氣,她無力地倒臥在地板上。
「沒人了……」兩名默默等在一旁的混混輕步走向她。
「動作快!」說話的人示意夥伴快點合力撐起她。
「媽的,三等貨色,老太婆!」
「免錢的,麥嫌啊啦。」男子以閩南語道。
「臭死了!」兩人撐著她,走向男廁門口。
「等會兒剝光她就不臭了咩!嫌東嫌西,不要的話你可以不吃啊!我可以自己一個人……」
「你狂想咧!我嘛有分!」
來到門口,突然有人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兩人同時後退一步。「你做什麼?」
對著冷然的目光彷彿帶刺,令人不寒而慄。其中一人想起,這人剛剛也在廁所裡頭,為什麼又折返回來?難不成他也想……
「她……她是我們朋友!我……我們只是想送她回家,不……不行嗎?」自己愈說愈心虛。
「少跟他廢話啦!」另一人對自己的拳頭極為自信,放開撿來的女醉鬼,朝著男子揮出拳頭。
男子上身些微後仰便閃開攻擊,然後毫不客氣地揮出右拳反擊!
小混混來不及哀喊,便被打得飛到一旁,倒在地上,一時間爬不起來。
「你……你找死!」放開引發爭執的獵物,他要為兄弟出一口氣。
男子甩甩手,先以左臂接住喬時宜,再將她甩至右臂,順勢以左拳擊倒對方。
「嗚!」也被打倒在地的小混混嘗到血味,發出的聲音像在哭泣,因為真的很痛。但抬起頭來,他發覺自己還算好的——
他同夥的鼻子整個歪掉了!
「媽……媽的!」兩人互相扶持,被打歪鼻樑的混混臨走前不忘撂下一句:「你給我記住!」心裡則期望永不再見,踉蹌逃走。
「啊,」剛才那三兩晃將喬時宜給晃醒。她全身不舒服,想吐、想尖叫!「你……你做什麼?放開……嗝……我……」
她發覺自己被人拖著走!
「放開……」
她打著對方。
「我……」她被一把扔在地上。
嘈雜的人聲、震耳欲聾的音樂,旋風似的急速包圍住她。
她睜開眼,許多人影在她眼前晃,好不容易定住焦點,她看見一雙鷹眼。
一雙冷然,彷彿未將這世間一切放在眼裡的……鷹眼!
第一章
程盈千和車文遠發覺楊魄和喬時宜兩人可能天生不對盤,不然氣氛不會這麼僵。
上午,車文遠和知名作曲者楊魄洽談合作計劃,和他聊得愉快,便邀他一起來吃飯,認識一下他兩位多年好友。其實他沒想到楊魄會點頭答應,心想楊魄並不像他外表那般孤傲。
但楊魄現在背靠著椅背,左手擱在桌上,看著別處,顯然覺得這場聚會很無趣。
而當車文遠介紹楊魄的背景,想讓大家有進一步的認識時,喬時宜竟然托腮兀自埋怨道:
「東西怎麼那麼久還不來?」
擺明在暗示車文遠他的話題很無聊。
而喬時宜真的覺得無聊。她今兒個心情欠佳,若不是看在程盈千的面子,希望她和車文遠之間能有點進展,她根本不想來。
至於坐在她對面的那個人多麼有才華、多麼厲害、為什麼願意來,她一點興趣也沒有。類似的情況以前也有過,這些個在音樂界喊得出名號的人物,通常不會再見第二次面。
見過某某作曲家、某某作詞者,或某配樂大師,又不像看到某當紅明星,是一件容易引起羨慕的事。她也早過了容易受有才氣的男人吸引的年紀,說得更明白一點——
現在她只對對她有興趣的男人有興趣。
服務生送上她等候已久的餐點,她卻又沒胃口地拿著湯匙攪飯,掛記著包包裡的手機怎麼一直不響。
「對了,我們還沒自我介紹。」程盈千嚥下口中食物,笑著對楊魄說:「我姓程,程盈千,朋友都叫我千千;她叫喬時宜,在一家美商公司工作。時宜,給楊先生一張你的名片。」
「我沒帶。」
她有帶,但她不想給。因為對面那個人一定會蠻不在乎地丟掉她的名片。
她舀起一大口飯,自暴自棄似的全放進嘴裡,咀嚼間假惺惺地、皮笑肉不笑地說:「真不好意思。」
楊魄低著頭用餐,沒有回應。
車文遠、程盈千兩人無奈對望,只好沉默用餐。
電話鈴聲在四人之間響起,喬時宜和楊魄同時有了動作。
喬時宜慌慌張張地抱起皮包,手伸入皮包內找行動電話;原先也要找出電話的楊魄見狀,停止動作。
但是響的是楊魄的手機,喬時宜整個人失望地後靠向椅背。
「抱歉。」楊魄準備起身到外頭接聽,但從來電顯示得知打電話來的是誰後,他又坐回位子上。
他按下拒絕接聽鍵,並關機。
低頭咬著吸管的喬時宜緊緊蹙眉,偷偷瞪了收起手機的楊魄一眼,將她自己的行動電話擱在桌上。
車文遠見她死盯著手機,建議她:「與其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響的電話,不如自己打過去。」
「我打過,不是收不到訊號,就是對方關機中,當然也有不小心打通的時候。」
「那很好啊。」兩位多年好友異口同聲說。
「好不容易打通,響沒幾聲就披掛斷;再重播就變成收不到訊號或關機中,請在嗶一聲後留言。」她瞪向楊魄。當他無所謂地選擇性接聽電話,有沒有想過莫名其妙被掛電話的人的心情?
「你可以更改手機設定,」車文遠又好心建議:「設定撥出電話的時候,對方的手機不會顯示你的號碼,也許……」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證明對方不知道是我打去的,才肯接我的電話?」
車文遠自認說錯話的表情令喬時宜更加鬱悶,桌子底下的腳不耐地左晃右晃,踢到桌腳幾次,鞋尖索性靠著桌腳不動。
楊魄低頭看桌下,確定自己的腳被當成桌腳了,她一直踢他的小腿骨也就算了,但他身上這件兩天前才從乾洗店拿回來的褲子,現在已經被她踢花了。
「小姐,可不可以請你把腳……」
又有電話鈴聲作響,這回確定是喬時宜的電話。
喬時宜一看到來電者姓名,所有不滿登時有如煙消雲散,滿心歡喜地接聽。
「喂,我當然知道是你啊……沒有啊,和朋友吃完飯現在在喝茶———我知道你很忙,不敢吵你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