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席絹
龍大二公子大受侮辱地道:
「什麼!你可別當我是那種賣字賣畫的俗人!這種風雅的事,怎可用金錢這俗物來衡量?簡直是污蠛!本公子的差事是下田,我每天都到田里去耕作,還有每個月去商舖裡收租……」
「下田?收租?」她一頓,疑惑地上下瞄著這對夫妻。問:「那現在這是……」
「讀書作畫是我們夫妻倆的閒趣,這些字畫都是為了贈友人而作的!怎能讓金錢污辱了本公子的文格?」下巴傲然一仰,展現著讀書人的風骨。
「送人?你們作畫送人?而你們的工作是下田?把幾十兩、上百兩往外送去,而把下田耕作這種賺下了幾兩銀子的事當餬口的工作?你們是瘋了嗎?!」她瞪大眼,簡直快要說不出話,而且還得防止一口血不小心給嘔了出來。
偏偏這時還有人來火上添油──
「二少爺,那「東聯書肆」的老闆來跟你索畫了,您說今日要贈他四幅錦繡春山景的。」小廝在外頭稟報著。
二少聞言支吾,趕忙道:
「啊!就來了,娘子,你去那邊拉著畫軸,這畫可花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噯!你做做做什麼?!」尖叫,用很溫柔的發聲。
龍二少瞠目結舌地望著六尺長的畫給惡煞女收攏了去。
嚴茉甦笑得好陰狠,雙手抱緊沉重的畫軸,然後對外頭伺候著的小廝們道:
「來人,將這裡所有完成的字畫全搬到帳房裡去!」
啊?!搶劫不是!龍二少夫妻倆再度手挽著手,無助地任由土匪肆虐,無計可施;望著上匪滿載而歸揚長而去,只能徒呼負負。
當然,龍二少事件只是冰山一角,受害者在一天之內遍及所有居住在本家的龍家主子們。雖然說目前有許多人出門避禍去了,但還留在家的人也不算少,二十來個跑不掉。
民怨滔滔,向龍九狂湧而去……
※※※
龍九很忙,忙到東忙到西,為了應付那些不斷尋上門來索討冰魄寒蟬的江湖人而疲憊地奔命。他非常忙,所以那些想找他哭訴的人都必須四處打聽他的下落,看看現在他是在哪裡出沒好追隨去,常常都是趁他移動時哭完他們的冤屈,不然要是等他坐下來,通常都是要開始處理要事了,一般家務事是別想排在前頭煩他的。
而龍家人也真是刻苦耐勞,只這麼些微零碎的光景,居然還能把握時問告上三十五條罪狀──當然每一條都是指控著嚴茉甦的惡行,沒其它的了。
所以龍九決定撥冗去找嚴茉甦。
興師問罪這事兒,可以先擺一邊。他比較好奇她到底是打算如何整頓龍家上下?這樣的雞飛狗跳,成效會有多少?他很想知道……來見她,絕不是因為已經太久沒見到她!絕不是!才兩天沒見上面,怎會算久,是吧?!所以他這般特地過來,只是興味於她的行事方式,而非種種莫名的其它,更不是因為想念她那一張濃艷過度且顯得駭人的戲子臉。不是!當然不是!
找到她時,她正在龍十七的屋子裡與龍十七拉扯些什麼。兩人都忙,忙到沒空注意他的存在,正好給他機會客觀瞭解嚴茉甦如何弄到天怒人怨的原因。
嚴茉甦雙手緊抓著一樣東西,脆聲叫著:
「這東西既然你要丟,不如就給我,我從龍總管那邊聽到了,這是無價之寶,很值錢的。都辛苦搶回來了,當然要想法子賣個好價錢,你就給我吧!」
「不成!這東西已經害我們給九哥揍一頓了,現下弄成這般禍事,當然應該快些丟棄掉,以免生出更多風波!你別想拿它去賣錢,這東西必須神不知鬼下覺地丟掉啦!你撒手吧!嘿哆咻!」用力搶!
雖然十七有傷在身,但是畢竟是男孩,也是練武的體格,力氣上當然勝她一籌,所以嚴茉甦不僅搶輸,還給那力道震得雙手亂揮,身子止不住往後直退──一路退進龍九好整以暇的懷抱!
龍九很快扶正她,隔開禮數上的距離。
「怎麼回事?」沒看她,看的是自家小弟。
是他!嚴茉甦嬌軀渾地一震,偏轉螓首向上望著龍九。雖然兩人的軀體已沒有任何接觸了,但因為發現是他,所以身子仍是產生無法遏抑的輕顫,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剛剛背部抵著的,是堅若磐石的寬廣胸懷……是吧?控制不了自己腦子裡這麼想,更控制不了頰泛紅暈,由著整張臉熱燙了起來。幸好臉上的粉夠厚,他應當看不出異樣是吧?
沒來由的心虛,使她側身退離他好幾步遠,不讓他的氣息與存在感干擾到她的思緒。
一旁的龍十七見到兄長蒞臨,哪還有剛才堅忍不拔的氣勢?簡直像是耗子遇上了貓,恨不得找個洞好鑽進去躲起來。
「九、九哥。」龍十七氣虛地喚著。感覺自己那日漸痊癒的身子骨突然又隱隱作痛起來,全身上下無一不疼哪。
「晏弟,身體康復許多了吧?」龍九問。這是禮貌上的問候語。
「噯,除了還……還有一點頭疼、酸軟……多謝九哥關心。」龍十七回答得好小心。「若沒其它吩咐,小弟想回房休息去了。」快逃──
逃得不夠快,一晃眼龍九已經立於他眼前,淡聲問:
「你想我會閒到特地過來看你休息,而沒其它吩咐?」
龍十七心裡暗自叫苦,用很虛弱的聲音道:
「九哥請上坐,小弟給您倒茶。」
「不急。」龍九沒移動,問著:「方纔你與劉夫人拉扯是為了什麼事?」
說到這個,龍十七精神就來了,立刻生龍活虎地告狀起來,全然忘了前一刻他還是個虛弱的病人。
「九哥,您知道這劉夫人多麼過份嗎?她方才找我,居然要我善用制火藥的天才,去做一些別緻的煙火好讓她拿出去兜售,這簡直是侮辱我呀!那種玩意兒我十歲以後就不屑去製造了,我要挑戰的是更厲害、更強大、更──」
龍九舉手止住他的滔滔不絕。
「明白了,接著說你與她搶奪何物。」
「就是這個啦!」龍十七舉高右手,攤平手掌,呈現那只引起江湖萬頃波濤的冰魄寒蟬。「這招禍的東西,我想丟,偏她卻說要拿去賣掉!這自是不成的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合該這龍十七流年不利沒燒高香,這隻小小的白玉不拿出來還好,一呈出來,龍九的臉色就變了。
而這龍十七也真是沒有慧根,完全不具察言觀色的天份,逕自傻呼呼地告狀下去:
「九哥,我與小繁都知道這件事是鑄成大錯啦!這幾日養病時也總是在反省,不該為了想讓龍幫擁有鎮幫之寶,就不分輕重地蹚入這樣的混水裡。於是我們決定了,找一天在江湖人面前,學葉驚鴻那樣就將這禍物給丟入湖裡一勞永逸,也好教我龍家得回清靜……九九九哥……您做啥這般看小弟?」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十七心驚膽跳、結結巴巴,感到一陣陰風呼呼吹來……
龍九笑了,對他露出乾淨潔白的牙。又因為恰巧面對著日落的方向,以至於教向西的陽光將他的白牙照得銀光閃閃,像是天上的小星星那樣一閃一閃亮晶晶。當他說話時,銀光耀耀,像是一柄正在霍霍磐磨著的利刃──
「晏弟,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什麼事?小弟何德何……能……」
來不及結巴完,龍九就說了:
「幸虧你提醒,不然為兄的都忘了還得再揍你們一次。」
「為什麼!」什麼?還揍!不是罰完了嗎?龍十七跳起來據理力爭:「九哥您一向是一過不二罰的,怎可──」
龍九伸手拈過十七手上的白玉,不知是歎還是嗤,總之是發出了一個怪聲音:「嘖!不識貨的傢伙,那真正的冰魄寒蟬老早給送進宮裡去了,遺在江湖裡的不過是贗品。而你們這兩個蠢東西居然為了一件贗品而給龍家招禍。你們搶的是贗品──就是第二件必須罰你們的事了。晏弟,為兄的一過不二罰原則依然在,但該算的帳也不會含糊你,儘管放心。這兩日你就好生休息吧!」
呀呀呀──怎麼會這樣?
要被打……要被打……還要再要被九哥打……
冰魄寒蟬是假的?冰魄寒蟬是假的?居然是假的……
龍十七啞口無言,滿心的苦汁橫溢,不知道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一頓好揍,還是為了自己搶到的居然是贗品這件事而悲傷……總之,就是啞口無言,唯有淚千行啊!
恐嚇完了自家十七弟,龍九才看向門邊的嚴茉甦。
嚴茉甦被他一看,立即挺起肩膀,一副防備的樣子。敢情這人是算帳來的,算完了自家人,就要聯手對外了吧?別以為她好欺負!
「聽說,你攪得府裡上下呼天搶地,一片慘嚎?」他淡淡地問。
嚴茉甦學他一樣冷淡的口氣。
「我只不過是在盡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