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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尉菁

    那個驕傲的男人願意在大眾面前宣佈對她的愛,她又怎會不動心呢?

    一再的逃是為了什麼?為的不就是不願再重蹈一次那種被他厭惡的感覺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的個性,她很清楚。但是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的話,她或許會改變吧……。

    巫靖雅瞪著床上的「她」,意識卻開始渙散模糊。「她」為什麼躺在這裡?如果「她」是她,那麼現在靠在床邊的自己又是誰?

    「你們兩個別哭了。」米達夫沙啞的聲音傳來。

    巫靖雅僵住了身體,緩緩回頭看著米達夫走來。

    天啊!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床上的「她」憔悴得不似人,而米達夫也好不到哪裡去!

    「米大哥,你吃飯了嗎?」許佩藍擦了眼淚,紅著眼問道。

    「吃了一些,我不能比靖雅先倒下去,至少該撐著自己才能好好照顧她。對嗎?」

    在他說話之時,巫靖雅已飄到了他身邊,碰觸著他瘦削的臉頰。好心疼啊!

    他為什麼說是他害了她呢?

    「達夫,我在這裡啊!」

    巫靖雅撫摸著他的下顎,有些不解。她在作夢嗎?否則為什麼每個人都看不到她呢?

    「如果我不和她吵架、如果我不嘗試著改變她、批評她,她就不會氣沖沖地跑出門。」

    米達夫的目光痛苦地梭巡過她裹了紗布的頭部及腿上的石膏,沙嘎地說出他的心聲:

    「如果靖雅不是那樣氣沖沖地出門,就不會被車子撞成這個樣子。」

    她被車子撞了!

    巫靖雅咬住自己的手掌,盯著床上那個靠著層層儀器維生的病殘之體。躺在床上的「她」是巫靖雅,是那個被車子撞上的巫靖雅!

    她的身子一陣抽搐,一波波的疼痛開始漫上身體,她頭上及腳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讓她再無法站立,她整個人全撲向床邊,臉頰正巧偎上「她」冰涼的臉。

    大驚之下,她努力地想挪開身子,只是,黏在「她」肢體上的自己竟然慢慢地被「她」的身體所吸入。

    好痛!好痛!烈火般燒灼的痛苦燒上她的手臂、她的咽喉,巫靖雅掙扎地朝米達夫伸出手,然則她的身影卻已然被「她」吸進了大半,挖心剖肺的穿刺感一寸寸地沒入她的意識裡……。

    達夫,救我!

    「靖雅,原諒我!我希望你改變,但總沒想到改變我自己。我的確像你說的,是頭沙文豬。」米達夫才苦笑地揚起了嘴角,眼瞳就突然地大睜——

    「靖雅的嘴巴在動!」

    床上的靖雅,正緩緩地蠕動著兩片唇瓣……。

    「她醒了!」

    許佩藍驚叫出聲,喜極而泣。

    「去叫醫生!」他的話音還未落,吳明蓉早已拉住了值班的護土。

    「張開眼睛!張開眼睛看著我!」米達夫緊握住巫靖雅的手,感覺她的手指正微微地顫動著。

    上天!求你讓她醒來!

    米達夫的心狂喊著,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龐,開始緊皺了眉頭。狂喜刺上了他心頭!這一個月來,她不曾有過任何表情啊!

    「睜開眼,靖雅!」他不曾停止過對她的呼喚,也無法阻止自己狂亂的心跳。

    巫靖雅的臉一偏,一聲破碎的語音溢出她的嘴裡:

    「痛——」

    「我知道你痛,忍耐一下,醫生立刻就過來了。」他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生怕眼前她的一舉一動都只是出自他的幻想。

    「靖雅,你最勇敢了!加油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

    許佩藍的話為米達夫打了劑強心針,他不是在幻想,巫靖雅是真真實實地醒過來了。

    他貪婪地注視著她臉上每一寸的表情,期待她張開雙眼的那一刻。

    終於,巫靖雅的眼皮輕輕地動了下,睫毛在幾次抿扇之後,緩緩地撐開了那兩道許久不見陽光的杏眸。

    「靖雅!」米達夫低呼了一聲,狂亂地把她整個人抱入懷中。

    巫靖雅看著他臉上的激動,在一陣猛咳之時,仍然沒移開她的注視。

    「謝謝天!」激動的情緒讓米達夫的語氣不穩。「你可以說話嗎?』

    巫靖雅點點頭,用她沙啞的嗓音困難地對他說:

    「你——是誰?」

    ***

    「我不要穿那種衣服!」

    巫靖雅半跛地跑入米達夫的懷中,手指卻遙指著床上、衣櫥內散了一地的紅色、黑色衣料。

    清一色輕薄合身的材質,每一件衣服都是為了顯示主人絕佳的身材而存在的。

    「怎麼了?」

    米達夫溫柔地抱起她,就怕她還未痊癒的傷腿支撐不住她。

    失而復得的妻子,怎能不小心呵護呢?

    「那堆衣服……。」巫靖雅嘟著小嘴,覆著輕短髮絲的頭顱用力地搖晃著。

    「衣服怎麼了?」

    米達夫低頭查看了下她頭上的傷。再幾天,傷口就會結癡了。他滿意地撫著她男孩式的髮型,像抱著孩子一樣地拍撫著她的肩背。

    「怎麼不說話?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

    「你看著我,我才說!」

    她任性地要求著。車禍過後的她,言行舉止和以往的她恰成鮮明的對比。

    「說吧。」米達夫抱著她在床邊坐下,專注地盯著她的杏眼,卻因為找不著她往日的嫵媚而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我討厭那些衣服,好暴露喔!」巫靖雅摟著他的手臂,耍賴似地要求他的認同。

    「那些都是你買的衣服。」他勾起她的下顎,認真而期待地對她說:「你真的都忘了嗎?」

    她當真忘了過往的一切——忘了那個獨立自主、感性聰明的巫靖雅?

    「人家不記得了,一定是你騙我,我怎麼可能買那些衣服!」

    巫靖雅傾身撈起一件低胸的紅色合身小禮服,順口批評著:這種衣服好像歡場女人穿的,叉開那麼高,露出那麼多大腿、胸部,我如果穿那種衣服,別人一定會看不起我。你也會覺得沒有面子,對不對?」

    她抱著紅衣,仰頭望著他,身上穿的是他媽媽為她買來的白色棉質睡袍。不施脂粉的她,遠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眉眼間有種清朗的美麗。

    「我不會覺得沒有面子,相反的,你的美麗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想我只是不喜歡那些覬覦你的目光罷了,畢竟我還是會自私地認為你的身體曲線只能讓我一人獨享。」

    他坦白地說出自己的心聲,第一次承認,他其實為她那種奪人目光的能力而感到驕傲。

    「那你喜歡那些衣服嘍?」巫靖雅偏著頭看著他臉上的五味雜陳。

    「也不能說是喜歡,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態。男人喜歡欣賞女人完美的曲線,卻很少有男人希望自己的老婆性感的身子讓別人欣賞。」

    「你究竟喜歡這些衣服還是不喜歡?」她堅持要一個答案,貓一樣的眼眸有著幾分固執。

    「我喜不喜歡這些衣服又有什麼關係呢?那是你的衣服。」他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她最討厭別人干涉她了!

    一個人的個性真會轉變成極端嗎?腦部的結構原就深奧難懂,醫生說靖雅的失憶屬於選擇性失憶。選擇性地記得一些、選擇性地忘了一些。

    事實上,除了剛醒來時她的神智尚不清醒之外,兩天之後,她記起了所有的家人、朋友,她甚至記得她和他在美國離婚,在台灣還是夫妻一事。然則,她卻遺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她忘了自己是誰!

    她想不起從前的她是什麼個性!

    米達夫皺著眉,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她。他原本以為自己需要的就是這樣柔順的妻子。

    他錯了。

    他強烈希望她回復到從前的那個巫靖雅。

    對靖雅的這種情況,醫生也只能建議他們製造相同的情境去喚起她的記憶,或者讓她看一些她自己的書及雜誌,以喚醒她潛意識裡的個性。

    當然,沒有人會去勉強她。再怎麼說,她能挽回一條命已是大幸!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你生氣了嗎?」巫靖雅小心翼翼地曲膝跪在他的雙腿之間,如驚弓之鳥般地望著他

    「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喜歡,我就穿,你不喜歡我穿,我就不要穿。」

    隨著她的貼近,米達夫有好幾秒的時間說不出話來。撫摸著她的臉龐,想尋找她往日的神氣,卻在她依賴的目光中洩氣地垂下了手。

    以前的他絕對會反對她穿這種衣服,但是現在——他很矛盾。

    「你可以自己決定。」他擠出一個微笑。

    「我自己決定,你會喜歡嗎?」她咬了下唇,很小女兒嬌態地要求。

    「你如果能自己決定,那我會更喜歡。」米達夫果決地說。

    怎麼會有人認為女人視男人如神祇是件得意的事?在現代社會中,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對旁人簡直是種沉重的負擔!

    「你不吻我嗎?」巫靖雅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偎在他懷裡。「我記得你喜歡吻我的。」

    米達夫低頭在她額心輕啄了下,愛憐地吻過她的臉龐,終至封住她的唇。

    吻入了這些日子的心急與不捨,他狂亂地吸嘗著她、探索著她,像是想以此確定她依然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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