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歐陽青
「你一定很訝異為什麼武當、少林和青城會答應她的求援,因為他們想藉著這件事,除掉他們的心腹大患——凌休恨,主要的原因還是凌休恨當時狂放恣為,將天下人視為糞土,天下人自然也容不下他。」楚靖南萬般感慨。
那一夜,鮮紅的血染滿五絕門,而且當五絕門被攻破後,武林人士才發現,聲名顯赫的凌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祖傳的絕頂武藝,不論是哪一代子孫,都只能傳長子一人,次子以及女子絕不能習武。所以,一脈之中只有一個出類拔萃的武林人,其餘若不是文人便是從商。據傳,凌家的創始祖先為了避免習武的後代子孫爭強鬥狠,傷了家族和氣,所以立下這個看似相當不合理的規矩。而凌家歷代的媳婦,多半不知武、不問江湖事,所以當年的凌家,光靠毒手郎君與幾位父祖,雖皆為高手,但根本無法抵擋住三大門派的傾巢圍攻。
當時,就算三大門派有人發現錯殺了凌家,卻也無法收手了,因為錯殺一個是錯,錯殺一百個也是錯,人丁原就不多的凌家人,一夜之間慘遭滅門,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沒有武功的尋常男女。
毒手郎君凌休恨力拼到最後一刻,終於在三大派十位高手的群起圍攻下,身中刀掌,眼見就要活不了,他奮力突圍,衝進原本應該是充滿喜氣、大紅雙喜高掛的大廳,望著原本是為道賀而來,此刻卻倒在血泊中,臉上猶帶驚悸與難以置信的表情的親愛家人,他幾乎完全崩潰了!
一場真心癡戀竟換來如此下場,他痛心疾首的揪住仍對他拔刀相向的殷羽凡,狂喝一聲:「為什麼?」
「唉,那聲大喝,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絕對無法體會其中包含萬般的痛楚、失望、悲憤、苦絕與悔恨交織的翻騰情緒。」楚靖南再三歎道。
而千萬種寵愛,只換來殷羽凡的一句,「你應得的,毀我峨媚派滿門的下場本該如此。」
凌休恨揚起右掌,那半晌的時間彷彿凍住了,誰也不敢出聲或試著解救,因為毒手郎君究竟不是尋常人,即使他當時身負重傷,只要他肯,那掌絕對有取走殷羽凡性命的威力。
但,毒手郎君終究沒有出手,最後,只見他口中狂噴鮮血,打算自絕筋脈,可是心頭最想說的話還是捨不得帶到陰間去,「峨媚派的死活與我何干?我要的,我在乎的,一直都只有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高傲如我,狂介如我,始終都清楚一件事,光是得到你的人,卻失去你的心,對我而言,生也無歡。」
這是毒手郎君最後的一番話,說完後,殷羽凡作何回應,她到底明不明白誰是真正的兇手,反正沒人知道了,因為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的蹤影。
至於少林、武當、青城三派目的雖然達成了,順利除去對他們而言詭異莫測的五絕門,但終究是贏得不光彩,而且對不會武功的尋常百姓出手,大大有違名門正派的宗旨,所以,當年三派的首腦各自約定參與此事的人禁止談論此事,否則絕不寬貸,相隔日子一長,江湖上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為什麼?」楚御庭還是要問,儘管冰雪聰明的他隱約猜出答案了,可他還是要聽到真正的原因,溫暖的雙眸裡儘是不忍,何況,這件事帶給他極大的震撼。
「傻孩子,你還不明白自稱俠士的他們,是不容許崇高的道德有一絲污點出現,可是,他們卻偏偏做了。唉!」楚靖南搖頭長歎;「可憐的五絕門,儘管真的有些人行事毒辣,但,也不至於要付出家毀人亡的代價呀!」
楚御庭倏地站起身,步至亭邊欄杆前,無語昂首向天。半晌後,轉過身,他笑說:「叔父,這事定有下文吧!否則,您不會眼巴巴的找我來,只為告訴我這段往事。」
「是啊!時隔十五年,什麼仇恨應該都消逝了,但是,最近江湖上傳言,凌家當年並非完全死絕,尚留下一個甫滿兩歲的小女娃,這個小女娃名叫凌海心,算來應該是凌休恨的親侄女,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她被忠心的奶娘藏在床底下逃過一劫,十五年後,凌海心重現江湖,誓言將為五絕門報仇。」楚靖南抖落一身疲憊,直視楚御庭的雙眸,「我希望,你能盡一切可能去保護她。」
保護?楚御庭挑眉,「為什麼是保護?我以為叔父要我不顧一切助她復仇。」
「談何容易,少林、武當、青城這三派,哪一派不是兵強將勇,凌海心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單挑這三派後再全身而退?更何況,凌家傳子不傳女,她根本不會武藝。」楚靖南頓了頓,目光幽遠而複雜的望著亭外猶雪花片片的天際,「我也知道這事對你來說,是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我沒人可托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楚御庭微微一笑,「一點也不為難,何況,我近來也正閒得發慌,是該找點事情做。叔父,我只好奇一件事。」
他們雖名為叔侄,年紀也有一大截的距離,但楚御庭自小就跟楚靖南相當親近,兩人的情誼似父子,又如手足,楚靖南豈會不知侄兒心裡想問什麼。
不直接問出口,是體貼說者的心意,不勉強,也不為難,試想,不能說出口的,自然是有天大的理由。做人猶帶三分情,這是楚御庭的個性。
「毒手郎君行事雖亦正亦邪,可他做過的好事也不少,只因他不喜招搖,也不屑求回報,所以受過他恩惠的人雖多,但在江湖上,卻少聞他行善,多見他作惡。」
聽他如此道來,楚御庭心生嚮往,對毒手郎君的一切,他竟有惺惺相惜之感。愛之欲獨佔,惡之不屑聞,快意恩仇,瀟灑於江湖,毒手郎君鮮活的形象,活躍於楚御庭的腦海中。
楚靖南則因回憶生平中感受最深的往事,連手心都熱了起來,「十八年前,已屆而立之年的我,仗劍行走江湖,靠著無爭山莊的名諱,自己也真的想幹一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著實找了些惡棍匪類成天較量比劃,渾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次,路過山西太原境內,遭到黃河九老的圍攻,因為我殺了他們最得意的弟子,於是他們圍堵我,儘管他們的弟子犯下採花毀屍等天理不容的事,他們也一味的認為我有錯。
「黃河九老的武藝其實比我高上好幾倍,但他們心存戲弄,刀劍光往我身上招呼,就是不肯給我一個痛快;我在疲於應戰之際,只有一個念頭,想緩出手來自求解脫,就在我的目的快達成時,一位年紀比我還少上幾歲,擁有一雙朗眉星目,唇角微微上揚,看似邪氣十足的英俊男子站在我面前,只用單掌的食指與中指就拈住我的長劍,不讓我自盡。」
「只用兩根指頭?」楚御庭不禁訝異出聲,無爭山莊的武功他自然瞭如指掌,單單這樣就制住武功不弱的楚靖南,毒手郎君的武功不知高到什麼樣的程度。
「不只這樣,當時,黃河九老分別從九個不同的方向,用劍、用刀、用矛,或其他不同的兵器,全往我和他站的方向遞招,但他不躲不閃,兵器近身不過一瞬間,就全他被震開,而他卻只對我想自盡的意圖深感好奇……
「你的武功不弱啊!為什麼老想死呢?」
「要你管,我死我的,與你何干?」
「是啊!」
「當時他真的說完就退,我少了他的護恃,馬上又處在落後的情勢,可我這時已不想死了。憑著體內一股不服輸的傲氣,我開始謹慎的防守全身的要處,等待機會殺退敵人,其實後來想想,也有不甘被這小子看扁的心理,因為他始終背負著雙手,遠遠的看著我們打鬥,直到我僥倖的贏了這場生平最驚險的比武後,才走過來對我說:
「不壞嘛,剛才何苦一逕想死呢?」
我說:「朋友,留下名號吧!容楚靖南日後報答。」
他嘿了一聲,「竟然是無爭山莊的人,難怪身手如此不凡。」
「他說完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任我在後叫喊,他置若罔聞,而我剛打完架,全身大小傷口還不斷淌著血,實在沒那個力氣去追他。正當我坐在地上喘著氣時,忽然看到黃河九老其中之一正躺在我的面前,那人並非被我的長劍劃破胸口而死,而是脖子上中了一支細如人發的金針!若不是那天氣候炎熱,那人汗如雨下,將脖子上的鈕扣拆了幾個;要不是那日太陽正大,金針的黃金般色彩讓日光照映閃了幾下;要不是我正癱坐下來休息,我根本不會發現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楚御庭蹙起眉。
「絕不是,我事後一一去翻看那些人的屍體,發現他們的身上都有一枚金針,他們是先中金針才讓我殺死的,其間可能相隔不久,但那人出神人化的武功,與為顧全我的面子算準出手的時間差,好讓我在此役之後,仍有信心面對其他對手的細膩心思,我感激不已,那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