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歐陽青
齊師爺連連哀歎,但楚旋怎麼都無法將那個有點嗜血的少女和可憐的娃兒聯想在一起,沒辦法,打從第一眼見到仇依靜開始,她就只留給他惡劣的印象。
「老大由仇家撫養長大,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只有恨,沒有愛,尤其半個月前,老大接到柳別離的信函,要她在柳別離六十大壽的宴會上,認祖歸宗。老大發誓要讓他有個畢生難忘的生日,所以才出主意,動起凌休恨《撼天秘鑒》的念頭,她想拿《撼天秘鑒》砸死他這個昏庸的老頭,這是我們老大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
結果,楚旋就成了那個倒楣的替死鬼。
沒想到當年的事牽涉如此深遠,一個應該榮寵一身的少婦意外橫死,讓一個原本應該生長在武林世家的少女,意外地流落於土匪窩,變成粗鄙的村女野婦,唉!真不是一個亂字能了。
「仇依靜怎麼會到你們寨裡的?」
「啊!瞧我糊塗的,這裡就是仇家啊!十五年前,這可是財富堆積如山、武功高於一般正道弟子的大寨,只是這幾年不再做買賣,大家坐吃山空,又奢侈成性,才……」齊師爺尷尬的笑了笑,「變成這個樣子。」
「仇鐵鷹呢?他放任你們這樣下去?」
「我們前任老大十年前就已去世了。仇家的人早死,很少有人例外的。」
楚旋的眉頭挑了起來,天下事無奇不有,看來讀萬卷書有時還是不足的。
第三章
自小長在深宅內院,楚旋雖不至於有過「何不食肉摩」的荒唐念頭,但,這寨子裡的貧窮還是令他大開眼界。這兩天,齊師爺待他相當禮遇,帶著他認識寨子裡的環境,還有寨裡的兄弟,只除了仇依靜居住的嵐院是不得擅自闖人外,楚旋在這裡可說是來去自如。
寨子位在孤僻的半山,前無山徑,後有峭壁,是個易守難攻的戰略之地,當初、建築寨子的人頗花了一番心思,寨前有一長列的城牆壕溝,寨中有個傳令哨亭,寨盾綿延千里,看得出在全盛時期,仇家人的威猛氣勢。
只不過現在嘛,人丁凋零、財富流失,連孤零零高聳著的城牆,都顯得冷清寂寥,寨中的人執著著當年的光榮,始終守著這個傾頹的家族,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過去了就是歷史,再也找不回來了。
楚旋踏進齊師爺的帳房,一開口就問:「齊師爺,寨中可有書房?」
看來看去,除了練武廳就是廂房,前前後後不下數十間房子,卻沒有一間是書房,這在楚旋看來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不可一日無書,被帶到這裡前,手邊還拿著一本史傳,但這兩天史傳早被他翻爛了。
「二公子,寨裡沒有書房。」齊師爺乾笑兩聲,說來有點可恥,他被尊為師爺的原因,是因全寨裡只有他一個人識字、會管帳,至於其他人的程度,唉!不提也罷。
「怎麼會沒書房呢?這麼大的一個寨子,光靠武力是守不住的吧!」楚旋莞爾,還是教他蒙對了。
「當前任老大病逝時,寨裡所有的書都陪著前任老大埋葬了,以前的書房也改為臥室。幾年下采,大家都不再看書。」齊師爺不無感慨,想當年,他的文采也是不壞的,還在寨裡開堂授課,可是自從現在老大上任以來,重武輕文,完全不顧他一代師爺的尊嚴,硬是派給他帳房的工作,累啊!而且後繼無人,才是讓他愁著一張臉的最主要原因。
楚旋笑了笑,「沒想到你們前任老大是個愛書之人。」
「咦,你說我們前任老大?他可真是個文武全才,而且對現任老大的教育十分講究,若不是前幾年前任老大硬是逼著現任老大讀完全本詩經,現任老大恐怕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呢!」齊師爺捏著下巴的短胡想了想,「那本詩經應該還在現任老大的房裡,她應該沒有這個膽子把它燒掉。」
就算那女子沒把書燒掉,楚旋也沒這個興趣了,因為他五歲前就已把詩經讀透,還能倒背如流呢!
「師爺在忙些什麼?」
「查帳啊!這個月的收支好像又出錯了,明明後山的收成沒這麼好,到底是哪裡記錯了?」
「我來看看。」楚旋閒得無聊,拿起帳本馬上挑出來幾處錯誤,相當簡陋的幾筆帳,貧窮的收入,零星的掛在單薄的帳面上。
可憐哪!詠梅樓一個月下人的支出就不只這裡半年的開銷,楚旋索性好人做到底,順手幫他們做了簡單的財務規劃,將現在的幾筆收入,平均分在食物和衣服這些必需品上,只要能得溫飽,剩下來就沒有多大的問題。
「齊師爺,再如何節流,都不如想辦法開源來得妥當,你可有想過?」
「其實本來寨裡的收入不只如此,我們還藉著保護山下的幾個村莊換取一些五穀雜糧,只不過最近這一帶風平浪靜,連個小偷都沒有,村裡的人不需要我們的保護,所以連這一點外快也沒有了。」
「人們通常是如此,師爺也不必覺得難過,我瞧你們寨裡正值年輕的男子也不多,再做保鏢似乎不妥。」反正閒著也閒著,楚旋索性教了幾招經商之道,「最好是利用整片山頭的茂密森林,評估這裡的木頭市場,可行就做木材生意,若不妥就當柴火燒,而且從後山運至山下,完全不會洩漏寨裡的機密,一舉數得。」
齊師爺大喜,「多謝二公子指導,這個辦法相當可行,我看一定成。」
兩人興高采烈的討論細節,越說就越覺得這個方法是解救寨子貧窮危機的良方,渾然沒注意門邊俏生生站立了一個人影,直到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齊師爺,你好大的膽子,違抗我的命令不說,還擅自洩漏寨裡的秘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大放在眼裡?」
仇依靜一身寬大的月牙白袍子,怒氣沖沖的踏進屋來,一把抽去楚旋手中的帳本,挑釁的瞧著他,看他能拿她怎樣?
才兩天不見,這男人似乎更漂亮了,眉頭俊逸溫柔,斯文且無害的對她笑著,儘管一身上等質料的衣衫被換成粗布舊衣,他還是依然從容自得,可惡!她不悅的想起舅舅,都是舅舅的無比包容,害得她對斯文溫柔的男人毫無免疫力,唉!
「為什麼沒把這男人落在我們手裡的事傳出去?」
楚旋悄悄皺起眉峰,明明漂漂亮亮的一個女孩子,一開口卻是這般粗魯,可惜了。
「老大,你、知道了?」齊師爺驚道,原本還以為可以再瞞個幾天。
仇依靜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右手輕揮,帳輕飄飄的飛向書架,和其他帳本作伴去也,「昨天我到無爭山莊去探了探,這才發現他們還在找他,我們的訊息竟然沒傳到那裡,你太讓我失望了。」
「老大,昨天才只是第一天耶!」
「我心裡急不行嗎?他們一天不交出《撼天秘鑒》,我就一天不能安心。」仇依靜眉眼一橫,打從決定做這件事的那天起,她就不懂何謂放棄。「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務必將這件事辦好,否則我絕不輕饒。」
「老大,我們真的惹不起無爭山莊啊!」齊師爺哀歎,眼神望向楚旋,盼他幫忙求情。
仇依靜怒不可抑,手重重的拍上桌面,「惹不起無爭山莊,你就惹得起我?」
「屬……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齊師爺手一抹,額頭上滿是冷汗,要命哪!
「齊師爺,我看你就這麼去做吧!」楚旋笑了笑,鼓勵齊師爺照仇依靜的話去做。
是真的嗎?楚旋當真這麼暗示?齊師爺眨眨眼,想看得更仔細一些,沒錯,二公於是這麼說的。齊師爺終於露出一抹瞭然於胸的笑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是,屬下這就去辦。」
仇依靜哼了聲,不是不知道這男人和師爺眉來眼去,她只是不屑理會罷了,她轉身便要走出帳房,卻被他叫住了。
「仇姑娘,可否留步?在下有話想問。」
「誰告訴你我姓仇?難道又是那個多管閒事的師爺?」話雖這麼說,但她還是找張椅子坐了下來,眉頭微蹙,腰上的傷正隱隱作痛著。
楚旋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難道姑娘都是用苛責來掩飾過度的關心令你產生的羞澀感?」
「胡說八道些什麼?太文謅謅的話,姑娘我聽不懂。」仇依靜別過臉去,雙頰淡淡染上一層嫣紅,從沒人對她說過這麼感性的話,她有點招架不往了。
「姑娘不願在下提起,倒也罷了,只是即使親如家人,也該相敬如賓,姑娘不這麼以為嗎?」一旦挑剔上癮了,楚旋便有叨念到令人投降。
「要你管!」仇依靜的固執全寨無人能敵,「難道你留我就只為了這事?那你還是省省吧!山裡野狼多,沒事不要到處亂跑。」
楚旋攔在她的面前,「姑娘腰上是否有傷?」